找人向來是不易之事。

出了城再找,便是大海撈針。

李玄澤腦中晃過某個姑娘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頭疼不已的捏了捏眉心。

“派人去追,務必追回來,周稷卿和陸怡兩個人都要活口。”

至於那具女屍究竟是不是方晚葶,隻能請林府的人去辨認。

方晚葶沒有侍女,同她打交道最多的除了林歲寧,便是林誠錄。

太子召見林誠錄,卻沒有事先說明叫他去做啥。

進了周府裏頭,被帶到一具用白布遮掩的女屍麵前,林誠錄還有些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這是……”

離屍體這樣近,林誠錄有些毛骨悚然,顯得癟癟縮縮。

侍從們在空地上擺了把檀木椅,李玄澤坐下來,示意道:“去看看,認不認得。”

這是叫他去認屍了。

林誠錄再怕,也得壯著膽子過去。

單手僵硬的掀開白布,看清眼前這麵目盡毀的女屍,幹嘔了下。

趕緊捂住嘴,絕不能在太子麵前吐出來。

他看到女屍所穿的衣服時,咋咋呼呼道:“殿下!這是我的妾室!方晚葶!”

李玄澤心中一沉。

“臉都毀成了這樣,你確定你沒看錯?”

“沒看錯,確定是她!”

林誠錄認得這件衣服。

方晚葶衣服不多,就那麽幾件,她近來最常穿的就是這身無繡的瓊據色。

昨日周大人也的確把方晚葶帶走了。

而且這女屍的身量,和方晚葶相仿。

不是方晚葶,還能是誰?

……

李玄澤在藏書閣外站著。

不知不覺,便從午時初,站到了將近未時。

還是沒想好怎麽同林歲寧說這事。

要怎麽開口,她才能接受?

李玄澤問山竹:“若是叫你通知一個姑娘,說她家人過世了,你怎麽開口她會不難過一點?”

山竹想了想。

“人都是要死的,早日投胎,沒準下輩子投個好胎,提前過上好日子了。”

他是踩著死人堆廝殺出來的活死士,十八人中,隻能活下來一個。

死人堆裏,還有跟他睡過一個被窩的異姓兄弟。

他從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後來麻木。

師傅對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這話。每回殺人,他心中便是想著這話。

李玄澤道:“不行。萬一她也想著自己太命苦,想早日投胎去,這不害人嗎?”

山竹啞口無言。

勸人節哀哪能這麽好勸。

畢竟是死了親人,無論怎麽勸,都一樣寬慰不到人的啊。

“這……喪親之痛,總要難過個幾日的,過幾日就好了,殿下。”

樹上掉了片落葉,孤零零的,慢慢悠悠往下飄。

李玄澤的視線,定定的望著樹下那個照不見光的角落。

心緒亂的,比那密密麻麻的草地還亂。

……

梁王妃給請的夫子居然是女子。

名喚孫清。

雖說是女子,嚴厲得很。

林歲寧寫了厚厚的一疊紙,練字練到手腕酸痛,孫清才讓她歇一歇,拿了一疊書給她看。

大概是要變天,才未時,窗外忽然變得昏暗。

“我得先回了,”孫清看天色不好,找了幾本書給她,“你看著時候差不多了,自行回去。”

林歲寧目送夫子離開。

她在這又看了會兒書,眼見著外頭烏雲越來越黑,她才抱著書匆匆走出藏書閣。

差點同正要入內的太子撞了個滿懷。

膝蓋比腦子反應還快,猛地拜倒。

“見過殿下!”

跪猛了,膝蓋疼得跟摔了一跤似的。

林歲寧疼的蹙緊了眉。

麵前的太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必多禮。”

林歲寧起身,懷裏的書滑落一本,彎腰去撿。

外頭大雨傾瀉而下。

嘩啦啦的雨聲砸在地麵上,擊起片片水花。

林歲寧便進退兩難了,隻盼著梁王妃能想起來她,給她送一把傘。

她見太子目光低垂,似在想什麽心思,出聲問:“殿下是來找書嗎?”

李玄澤看了她一眼,那雙如清墨般的桃花眼黑黑沉沉的,眼底是許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林歲寧心想,她問了句廢話吧。

來藏書閣除了找書,還能做什麽呢?

一定是清早太子沒有找到,眼下才再來。

“殿下要找哪本書,我幫殿下找。”

李玄澤到了喉嚨的話,又咽回去,隨口說:“本草綱目。”

林歲寧在這轉了一天,對哪一類書放在何處,已了如指掌。

但光醫書,便有幾百本。

她在輾轉去了靠裏的書架前,時而低身,時而仰首,一本本的找過去。

李玄澤跟在她身後,凝視著她一舉一動,思緒卻恍恍惚惚的飄去了九霄雲外。

終於她雙眸一亮,許是找到了那本書,踮腳仰麵夠去。

書放得高,一如大清早那本《鹿州公案》,還是夠不著。

李玄澤走上前,還沒抬起手,她已經夠著了那本書。

可她勁兒都使在了手上,踮起的腳尖站不穩,往後跌去。

李玄澤見她要摔,下意識伸手一攬,手攬在了她盈盈一握的腰間。

她的背,撞上結實溫暖的胸膛。

林歲寧嚇了一跳,愣怔過後,慌忙從太子懷裏退出去。

“民女失儀,殿下恕罪。”

她雙頰染上兩片紅暈,染了胭脂一般。

被太子攬過的腰間,有些酥酥麻麻。

李玄澤看了眼自己還維持著摟抱她的姿勢的手,慢慢垂下來。

天天被她抱著睡覺,這點肢體接觸他早該習慣了的,可耳朵還是抑製不住的發燙。

他啞聲說:“小心些。”

林歲寧滿麵浮紅,頷著首,雙手遞書給太子。

“下次一定小心,不會再冒冒失失的了。”

李玄澤單手接過,看了眼外頭的瓢潑大雨。

“雨這麽大,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林歲寧心生詫異。

太子怎麽會走不了?難道外頭沒有侯著的人嗎?這不吩咐一聲,遮風擋雨的轎子就能抬到藏書閣外嗎?

但這不是她能問的。

太子說走不了,那便是走不了。

李玄澤翻開本草綱目,裝模作樣的看幾眼,再發現書拿反了。

幹脆又合上。

“林歲寧,周府去搜過了,有個事……”

他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

林歲寧對他要說的話沒有期盼。

一定是沒有找到姨娘,否則殿下早就派人來告知她了。

她便不追問,強顏歡笑。

“殿下,有個事關於呆呆的,想告知殿下。”

李玄澤道:“嗯,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