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澤順勢問:“找什麽人?”
“我的姨娘,”林歲寧生生擠出幾滴淚來,帶著哭腔說,“家父說,我姨娘是被周大人帶走的,我這才慌不擇路的闖了周府。”
她看似有條不紊,心裏頭還是七上八下跳得飛快,似要跳出嗓子眼來。
這個時候主動認錯加聲淚俱下,應該能換得寬大處理。
可是伴君如伴虎,萬一太子大發雷霆,她也是有可能小命不保的……
“起身吧。”
太子的語氣有些慵懶疲倦,許是昨夜沒歇好,倒並無不虞。
林歲寧繃緊的心弦一鬆,有種死裏逃生的慶幸。
盈盈起身。
“謝太子殿下寬恕。”
她站在他麵前,不知所措的緊握著那本《鹿州公案》。
李玄澤等了會兒,沒等到她繼續開口。
不該順勢求他幫忙找姨娘嗎?
這麽大個太子在眼前,不知道求助?
李玄澤側身去看架子上的書,淡淡道:“人沒找到?”
林歲寧落寞的搖搖頭。
“沒有。”
李玄澤隨手抽了本書,胡亂翻了翻,又放回去。
“不找了?”
林歲寧輕聲說:“不瞞殿下,我原本想著,拜托梁王妃幫忙找人,不知梁王妃會不會同意。”
李玄澤看向她。
“梁王妃到底是女眷,不會為你同朝廷命官過不去。且周稷卿是她侄女的夫婿,她怎會向著你這個外人?”
林歲寧黯然低垂了眼眸。
這些道理她知道,可她眼下還能有什麽辦法?
李玄澤順其自然的道:
“近來我在找周稷卿的罪證,不如用這理由,將他的府邸好好搜上一搜。”
林歲寧一愣,緩緩抬起眼,眸中閃著歡喜的光。
太子這意思,是要搜周府了?
她其實仍然懷疑姨娘就在周府。
可昨日去搜府隻有三人一貓,能找的,能看到的,到底有限。
李玄澤清了清嗓子,“會畫畫麽?”
“會,會一點。”
她高興的,說話都不太順溜了。
二樓有筆墨紙硯,他們上了二樓,
林歲寧磨了硯,再從多寶閣上拿了張珊瑚䇳,一雙青蔥玉手緩緩鋪平紙張。
對著紙張凝思片刻,便挽袖下墨。
她認真起來,濃密的羽睫微微顫動,像撲騰的蝴蝶。
李玄澤看著她的眼睛出神。
他見過這雙眼睛含淚的模樣,如同露珠從綠荷上滴落,在碧潭湖麵**漾起波紋。
也見過她眉眼帶笑,似桃櫻初綻,又似暖陽明媚。
但她認真起來的樣子,似乎更好看。
直到她擱下墨筆,拿起紙來,李玄澤才磕一下眼皮,挪開目光,轉而看紙上的畫。
她作畫沒什麽技巧,筆墨稚嫩。
但畫上的女子,能一眼辨出是她的姨娘,眉眼鼻子嘴,都畫出了該有的特點。
“好,”李玄澤道,“去拿給山竹。”
林歲寧當即便跑下樓。
她跑得歡快,緋色裙擺似要飛起來。
山竹就在藏書閣門口侯著。
林歲寧一眼看到他,跑出去,把畫遞給他,迫不及待的道:“竹大人,太子殿下讓您去周府找人,找一個叫方晚葶的女子,二十五歲,這是她的畫像!”
山竹接過手,“哦”了聲。
太子一早起來便交代過,今日要讓他去找人,林姑娘會給他畫像。
故而他沒什麽驚訝的。
且不隻是周府。
太子交代的是,先查清周稷卿去了哪些地方,把這些地方通通搜一遍。
也不知太子是怎麽了,這樣針對禮部侍郎?
林歲寧向山竹示禮道謝。
“雖說以找罪證為主,但還請竹大人費心,幫我找到姨娘,必好好報答殿下和竹大人。”
山竹沒聽懂,“罪證?”
太子殿下沒說啊,隻說讓他找人,怎麽還有罪證?
林歲寧恍然大悟。
搜集朝臣罪證這麽重要的事,不便打草驚蛇,山竹自然要守口如瓶。
“沒事,我胡說的,祝竹大人辦成此事,立大功!”
她高興過了頭,就沒去細想。
太子能隨便剪斷個秋千,便當眾鞭打周稷卿,搜查府邸這種事,也是信手捏來,根本不必束手束腳,還要從旁借個緣由。
李玄澤從藏書閣裏走出來。
山竹請示道:“殿下,林姑娘說罪證……”
李玄澤置若未聞。
“早膳備好了?”
太子不談,那便是不必談。
山竹端端正正的回話:“備好了。”
“哦,”李玄澤順口說,“給她端一份。”
她這一夜都沒怎麽睡,也不會有胃口吃東西。
但現在,她總該能吃下些了。
山竹反應了會兒,才精確的理解過來這個“她”是誰。
……
眼下別無他法,隻能坐等太子的消息。
有東宮施壓,他但凡還想在朝為官,就不會違背太子。
林歲寧挑了一堆書,在案牘前坐下來。
沒看幾頁,肚子咕咕叫出聲。
她到這時才覺得餓。
去門口轉了一圈,想找個婢女要點吃的,還是拉不下這個臉。
無妨,半日很快就過去了,到了正午總有東西吃的。
“我不餓,我不餓……”
她念叨著在案牘邊坐下,侍女端著一碗雞絲紅棗小米粥進來,放到她麵前。
“林姑娘,這粥不涼不燙,正適宜食用。”
林歲寧雙手接過。
這碗粥無異於雪中送炭。
梁王妃真妥帖,連早膳都派人給她送來。
……
李玄澤早膳還沒用完,派去做事的屬下已從周府回來。
“周府中找到一具女屍,年歲約摸二十五,麵目已毀,分辨不出身份。”
李玄澤皺起眉。
這個年歲,難道是方晚葶。
才剛開始找,人就已經沒了?
完了。
這個進展,該怎麽告訴林歲寧?她如何承受?
屬下躬腰詢問:“殿下要過目嗎?”
“臉都毀了,還過目個什麽?別汙了殿下的眼,”山竹埋汰道,“周稷卿人呢?”
“周大人昨晚就出了城,就在荷包蛋大人和煎蛋大人離開周府之後。”
如此看來,大抵不是普通的出城,而是逃命了。
心虛的緊啊。
可既然明知殺人害命要亡命天涯,為何還要對一個女子下死手?
李玄澤沉聲問:“他一個人走的?”
屬下道:“和他夫人陸怡一同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