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周稷卿笑了起來。

“你當然不會走,你也走不了。想來挨這頓打,你也甘之如飴吧?”

他笑得惡劣。

似乎對她眼下的處境喜聞樂見。

林誠錄插話道:“這女人骨頭硬得很,打得站不起來,照樣不坑一聲。這樣的硬茬馴服起來才有趣。”

就跟騎馬似的,騎一匹溫順的馬不足為奇,馴服一匹烈馬,就很有意思了。

方晚葶無言,隻靜靜跪著。

周稷卿喝了口茶,慢慢道:“林兄,你女兒呢,今日怎麽不叫她出來?”

林誠錄是特意沒叫歲寧過來的。

今日歲寧脾性躁得很,萬一叫她出來,她反而惹惱了周大人,得不償失。

可既然周大人開了口,他可不敢拒絕。

“瞧我這腦子,”林誠錄吩咐下人,“去把二姑娘……”

“周大人,”方晚葶急聲打斷了他的話,屏息道,“周大人,我的傷不重,今夜可以伺候大人。”

她抬起頭,撞進周稷卿戲謔的眼底。

她好像是池中魚,在他鼓掌之中,命脈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隻要他伸出手,就能掐死了她。

他不會無緣無故的過來,若不是專程來找她,便會去為難歲寧,她不得不主動來見他。

周稷卿對她勾一勾手指。

方晚葶便挪著膝蓋,跪到他麵前來。

周稷卿俯身,貼著她的臉,在她耳邊說:“避子藥,好喝嗎?”

方晚葶順從的說:“我無名無分,除了吃那東西我別無他法。若是大人不願我喝,往後我便不喝。”

周稷卿冷笑。

“你不配懷我的孩子。隻是你也沒資格擅自吃那種藥。”

“周大人,我的錯。”

方晚葶將姿態放得很低。

周稷卿指尖挑起她下巴。

她這張臉添幾分憔悴,恰似雨後搖搖欲墜的秋海棠,來陣風,花瓣便要散了。

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將那花捧在手心,帶回家中好生養著,免叫早早凋零。

但,這花不同,這花受的雨打風吹,都是自找的。

周稷卿慵懶道:“今夜實在無聊得緊,聽人說,你會跳盤鼓舞,不如跳一段,給我們助助興。”

方晚葶心頭一滯。

她的確偷偷學過盤鼓舞,可是,也隻跳給一人看過。

她說過她這輩子,隻在心儀之人麵前起舞。

且她有傷在身,走路都算不得很輕便,怎麽到鼓上作舞?

林誠錄困惑道:“周大人,會不會弄錯了,我沒聽說過她還會跳舞啊?”

周稷卿笑說:“是嗎,那你真是錯過了許多,方晚葶的腰肢軟,腳丫子小,踩在鼓上舞起來,是極好看的,我有幸見過。”

方晚葶那雙無助的眼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紅絲。

他是懂得殺人誅心的。

周稷卿撫著她的臉,“怎麽,不情願?你是把我當外人,還是把你夫君當外人?”

方晚葶低啞道:“一定要這樣嗎?”

周稷卿道:“不然讓林歲寧來?”

“我跳,”方晚葶這回不再遲疑,“我跳。”

下人們動作麻溜,很快搬了幾隻鼓來。

方晚葶也已換上輕盈舞衣。

周稷卿坐在正堂裏最中的位置,慢慢喝了口茶,等著賞舞。

萬蓮則是在林誠錄身邊嘀咕。

“她若是真會跳舞,卻從來不跳給你看,那是早有異心了。”

林誠錄對於方晚葶當初為什麽肯入府,心裏自然清楚得很。

他貪圖美色,也利用了她對歲寧的掛念,本就無男女之情可言。

但真知道她對自己的本事保留隱瞞到這地步,都不曾使盡渾身解數去討好他,他心裏到底是不痛快的。

但周大人就在一旁,他也沒法將自己的不痛快說出口。

“少說話。”

萬蓮便噤了聲。

方晚葶宛若一隻輕巧的燕雀,飛身上鼓,鼓麵在她腳下咚咚作響。

緋色長袖飄飄,如月下謫仙,又如蝴蝶展翅。

周稷卿凝住目光。

她輾轉至第二麵鼓,剛踩上去,她便體力不支,猶如被暗箭射中了翅膀的燕雀一般,突然下墜。

周稷卿猛然立起,下意識的要拔腿過去。

有個身影比他更快。

林歲寧衝到方晚葶身邊,把她扶起來,讓她躺在自己懷裏。

林誠錄先發製人,厲聲嗬斥,“跳個舞都跳不好,丟人現眼!”

林歲寧心疼得要命,顧不上許多了,衝父親大喊大叫。

“你明知道姨娘傷得多重!她走路都疼啊,你怎麽能讓她跳舞!你想要我姨娘的命嗎,你從我屍體上踩過去啊!”

周稷卿愣在原地。

他知道方晚葶受了傷,但到底不知是多重的傷,想來沒傷到骨頭,甚至還以為她的虛弱,可能是故意裝給他看的。

她是多堅強的人啊,一點傷痛,她是忍得了的,除非真的很痛。

方晚葶握住林歲寧的手。

“沒事……這不關你的事,聽話,你回去。”

林歲寧把她的手臂扛肩膀上,要把她扛起來。

林誠錄看了眼周大人,見他臉色很不好,心想著周大人一定是覺得掃興了。

畢竟方才舞的那兩下,確實驚豔,就突然沒得看了,林誠錄也覺得又心癢又沒勁。

“歲寧,你就別瞎摻和著胡鬧!你把人放下來!周大人要看你姨娘跳舞!”

林歲寧身子單薄,使了好大的勁,仍沒能把姨娘扛起來。

她恨恨的看向周稷卿。

“周大人,你非要看這舞嗎?”

周稷卿目光緊鎖著方晚葶的臉,皺了下眉頭。

林歲寧看著姨娘滿額的冷汗,心疼的五髒六腑都發疼。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這樣色欲熏心,再三不肯放過姨娘跟她,逼著傷重的姨娘跳這樣的舞。

慢刀子割肉,從來是最折磨人的。

林歲寧豁出去道:“周大人,你跟我爹不一樣,是讀過聖賢書,金榜題名過的,你那麽多的學識,讓你做了大官,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欺負手無寸鐵反抗不了你的女人的嗎!”

林誠錄瞳孔一縮。

“住嘴!”

這逆女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這樣同周大人說話!

林歲寧管不了嘴了。

這日子一天天的,誰能受得了?

“周大人,你那故人是死了嗎?她要沒死,你去找她成嗎?哪怕天涯海角,你找到她啊!她要是死了,既然你那麽情深,你跟著她殉情啊,我從此也敬佩你幾分!打著難忘故人的名義,在這找一個又一個替身,是君子所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