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喊我名字,我走不了。”
林歲寧天黑之前原本想走的,都說好了換山竹守在屋子裏頭。
可他緊閉著眼,一口一個“歲歲”,她不得不留下來。
“你回去歇吧,再不回去,你娘要不高興了。”
再舍不得,他也得裝正經。
說完,李玄澤又怕她一去不回,補充道:“明早再來看我。”
他目光眼巴巴的。
仿佛明早她若不來,他便會傷心欲絕似的。
林歲寧給他掖了掖被角。
“好,明早來看你。”
出去一圈,卻竟然找不到山竹人影。
也找不到其他人。
奇了怪了,梁王府裏的人呢?都被誰支走了?
林歲寧無奈退回去。
李玄澤見她去而複返,揚起的嘴角合不攏。
果然愛得太深,是絕對舍不得在他傷重時離開的。
林歲寧說:“早知就讓山竹把你送回東宮去,也不至於連個伺候的人都找不到。”
李玄澤“嗯”了聲。
心想著,是時候該給山竹加薪了,這方麵隨機應變是真的可以。
他低聲說:“沒事,我自己一人可以。”
林歲寧又豈能放心讓他一個人?
他就傷成這樣了,起來如廁都麻煩。
“我先不走,沒準一會兒山竹就來了。”
林歲寧在心裏祈禱著,娘親千萬千萬不要生氣。
她隻是照顧病人,無論換成誰都不會一走了之的。
李玄澤傷得重,早就體力不支,再次睡去。
很快又醒來,被尿憋醒的。
他看了眼趴在桌邊休息的林歲寧,到底沒好意思喊她。
雙臂用力一撐,忍著骨碎的疼痛,勉強撐起上半身。
隻是很輕的動靜,她便清醒過來。
“你怎麽了?怎麽要起來?”
李玄澤疼出滿額冷汗。
搖搖頭,不吭聲。
林歲寧問:“是不是想上茅房?”
李玄澤抿直唇,白著臉,艱難的點了下頭。
林歲寧掃視屋子,從一邊小桌拿來空的牛皮水袋,一把掀開他被子。
他拚命攥住襟褲。
“不要。”
“害臊什麽,”林歲寧小聲說,“也不是沒看過。”
她脫口而出,臉頰卻在瞬間紅透。
李玄澤還是不肯鬆手。
在床鋪上用這個,噓噓在水袋裏,他想想就尷尬的受不了。
林歲寧說:“那你一會兒尿床就有麵子了?”
李玄澤絕望的往門外喊。
“山竹!山竹!”
把喉嚨都快喊破了,也沒點回應。
坐在房頂上的山竹不動如鍾。
“山竹……”
李玄澤終於放棄,鬆開襟褲。
她眼疾手快的扒下來一點,將水袋對準了裝上,再拿點外袍給他遮住。
然後背過身去。
“你完事兒喊我。”
林歲寧臉頰紅到了耳根,心撲通撲通直跳。
頭一次照顧這樣的病人,實在不容易,也算是日行一善吧。
完事兒,林歲寧拿走水袋,還拿帕子給他擦了擦。
他小腹頓時繃緊。
“你……”
林歲寧說:“不是有意吃你豆腐,但總要讓你幹幹淨淨的。”
李玄澤掩耳盜鈴的捂住臉。
完了完了。
這輩子不能在她麵前抬頭做人了。
……
夢裏。
天地重創,放眼望去一片死寂荒蕪。
昆侖虛山腳下的桃花窟中,四個靈蛋碎了三個,剩下那個殼子有些裂痕,卻尚有微弱的靈息。
如此天崩地裂的混戰之下,它還能活著,是個很厲害的蛋了。
青龍用爪子將這個靈蛋護在懷裏。
隨後選了一處亡魂最少的安寧之地,慢慢臥倒,化成山脈,再將最後一絲神力注入懷裏靈蛋之中。
五彩朱雀振翅翱翔過蒼穹,淒厲哀鳴聲久久不絕。
它巨大神軀一點點消散,星星點點的落在幹涸枯竭的大地上。
所到之處,花草樹木,蟲鳥魚獸,漸漸複蘇。
有個聲音不知從何處而來。
似乎天外,又似乎在地底下。
“神雖壽,猶有盡時。”
“要破咒,還需先破了天道。”
李玄澤茫然四顧,問道:“可破了天道,要受天罰。”
那個聲音自四麵八方響起,似乎在嘲笑他的膽怯。
“置之死地,方而後生。”
……
醒來,天還未亮。
李玄澤扭了扭脖子,便看到了她。
她蜷著身子躺在他身側,和衣而睡,麵向著他。
看著她安然熟睡的眉眼,他雜亂的心頓時被撫平許多。
他忍著手臂骨碎的劇痛,把身上的被子勻了些給她。
再艱難的挪了挪身子,緊挨著她。
這似乎是他頭一回,以人的模樣與她同床共枕。
他看到她眼簾動了動,忍不住說:“我做了個挺好笑的夢。”
她有氣無力的睜開一條縫,迷迷糊糊的回應他。
“什麽夢呀。”
她沒睡醒,聲音有些酥酥麻麻的,撓的他心裏頭好似有狗尾巴草在撓。
李玄澤又湊近她一點,溫熱的呼吸拂著她額頭。
“夢裏說,我們倆被詛咒生生世世為人,還要受盡人世之苦,無父無母,得不到愛。”
林歲寧很困很累,沒法去思考他在說什麽,也當他真的在說夢話,敷衍“嗯”了聲。
李玄澤又說:“夢還告訴我,要解咒,得先破天道。”
“不,不能破天道。”
林歲寧醒了大半,下意識的搖頭,很認真的說:“要被天罰的。”
她眼睫密長如墨,好似蝴蝶慢慢撲騰著翅膀。
李玄澤親了親她的眼睛。
巫祝違背了多少天道?
可宋將軍比原定的命數多活了幾年。
而自己從貶為庶民淒慘而死,到如今受父皇十幾年疼愛。
歲寧這一世,也終於有了娘親。
這或許都是巫祝破了天道的緣故。
有因有果。
李玄澤說:“我想去昆侖墟。”
想去看看夢裏的杏花林,桃花窟,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林歲寧完全清醒過來。
“你說的夢話,還是?”
李玄澤說:“我認真的。”
林歲寧捏了捏他鼻梁。
傷得動都動不了,下個床榻都做不到,還昆侖墟呢。
昆侖墟,那是神仙住的地方,隻在古籍中存在,遙不可及,虛無縹緲。
他說這樣的胡話,該不會被那凶獸迷了心智吧。
“睡吧,天還沒亮。”
李玄澤說:“我想見你娘,有些事我想問她。”
林歲寧哦了聲。
“那也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