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強迫自己用最少的功夫去放下那些過往,放下曾經的執念,撫平心口的褶皺。

她做的很好,沒有少吃一頓飯,每一覺都睡的安穩。

以為自己算是徹底過去了。

可在看到他的那刻,原本怡然自得的心境,突然就被攪成一團亂麻,叫她不得自在。

她轉而對許辰說:“走吧。”

離他遠點,大抵就好了。

李玄澤在原地怔了片刻,幾步上前攔在她麵前。

“歲歲。”

林歲寧說:“太子殿下注意言辭,免得叫旁人誤以為我們如今還有什麽關係。”

許辰立刻道:

“不誤會,不誤會,我知道你倆沒啥關係。”

李玄澤剜他一眼,視線轉而投向歲寧時,眼角聳拉下來,低聲說:“你給我一個單獨說話的機會,就說幾句話。”

許辰見狀,很自覺的說:“那你們說個明白,我避避。”

他走出兩步,又不放心的提醒道:“太子,我在那座亭上,聽不到你們說話但看得到,你們好好說話,不能動手。”

李玄澤恨不得一腳把他踹遠。

“滾。”

這狗許辰,說這些話是故意抹黑他吧,叫歲寧以為他會對她動手似的。

想到許辰剛摸了她的手,他就渾身難受,胸口有火在燒。

許辰走遠了,他心頭火才慢慢熄滅。

此處空曠,四周沒有旁人。

林歲寧先開了口。

“你知道你可惡在哪兒嗎?”

“我父皇……”

“錯了。”

他剛起了個頭,就被她打斷。

林歲寧眼底寡淡無波瀾。

“你舍不得你父皇,我一直都能理解,你可以求我啊,我難道不會心軟嗎?但你為什麽揭露我娘的弱點?”

天罰之事,是她失去雙親十五年的緣由,也是限製母親的禁錮。

皇帝知曉這件事,必然對母親不再敬畏,往後更肆無忌憚。

太子會把這事說出來,是林歲寧萬萬沒有料到的。

她以為,憑她對太子的了解,太子斷不會這樣做,終究隻是她以為。

“是我錯,”李玄澤嗓音微啞,“可我對你娘沒有惡意,隻是在當時若不提天罰,製止不了你娘。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你想要的結果,我來給你。”

宋將軍不就是為了天罰能少一些,才放棄為帝?巫祝若再做更替帝王之事,難能不擔因果。

這件事,隻能他來,最為妥善合適。

林歲寧忍無可忍,不想聽下去。

“錯就是錯,你給人捅了一刀,再說你沒有惡意,沒有惡意就能免罪嗎?”

李玄澤點了下頭,晦澀道:

“不能免罪,是我當時做法傷了你心,你對我有氣,就千百刀的捅回來,我不躲,但你別不要我。”

林歲寧說:“無聊。”

捅他做什麽?又不能痛快一點。

她不想再聽他講這些無用的話。

可不管往哪兒走,他都攔在前麵。

林歲寧生了怒氣。

“捅你是沒用,你父皇來給我捅,那就有用。”

李玄澤急聲說:“歲歲,你冷靜點,我父皇德行有失,可並沒有傷害到你們性命。”

話落,林歲寧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她笑出聲。

笑得胸腔震痛,笑得眼裏有了淚花。

“你非得這樣為你父皇開脫嗎?那些事他不是沒有做,隻是他做不到!他想要我們的性命,無論我和我娘,還是我爹,他都想殺!可他殺不了!”

“我差點被豹子吃了,被萬劍捅死!”

“在你眼裏,那些事你父皇認個錯就能過去,但在我這裏,過不去!永遠都過不去!”

李玄澤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看到她的眼淚掉下來,伸手想抱她,終究還是在她冰冷的目光下刺痛的收回手。

他無力道:“我沒有替父皇開脫的意思,也沒有認為,認個錯就能過去。我隻是勸你冷靜,是我又說錯話了。”

林歲寧盯著他的眼睛說:

“說過的話收不回的,我也不需要你收回。我隻要你從此就別來打擾我。我與人泛舟也好,成親也罷,你都不要幹涉。”

她每個字,宛若在他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霎時鮮血淋漓的。

李玄澤心想,她原先不是這樣的。

先前她想放棄,卻要離開長安,那時她不想跟許辰在一起,免得他見了難受。

如今她是半點不想顧及他了,才會和許辰去泛舟。

她還提成親,她明知道他聽了會是什麽感受。

李玄澤嗓音澀啞。

“這幾天我沒有在閑著,關於我皇考,我父皇的過失,我拚盡全力都會給你個交代,你信我一次。”

“是給天下人交代,”林歲寧糾正了他的言辭,再說,“這些事你做也好,不做也好,都憑各自良心。你有這份心,算你夠格為太子。”

她的神態和眼神依然疏離,仿佛這事她絲毫不感興趣,也在她心中起不了波瀾。

李玄澤問:“你知道我在做什麽?”

“嗯,”林歲寧略一低眸,“你自己小心。”

母親明裏暗裏的問她,想不想知道太子在做什麽。

她不想聽,但能從母親的態度裏猜出一二。

大是大非麵前,他也不會裝聾作啞,無所作為。

但有對親爹的那份孝心在,他又能做到什麽地步?

李玄澤不死心的又問:“你心裏沒有我了?一點點都沒有了。”

明明在山穀裏,她以為他昏睡過去,還偷偷親了他額頭。

他能感受到她是舍不得他的。

那樣舍不得,怎麽可能輕易就放下了?

林歲寧輕輕搖頭,心平氣和的說:“當初隻因一兩件事,我便輕易心動。原以為很難放下的,結果又因一句話,便能叫我死了心。細想來,我們走過的這條路這樣艱難,又何必再走下去,本來也沒有多深的情,就到此為止吧。”

李玄澤喃喃重複她的話。

“本來也沒有多深的情?”

“嗯,”林歲寧雲淡風輕的笑笑,“從前我以為,跟過太子這個名聲會讓我在長安待不下去,嫁不了別的好兒郎,現在想來不過爾爾。”

李玄澤僵硬的苦笑。

“許辰倒不是迂腐之人,他不在意那些。”

她接話很自然:“對,他不迂腐。”

李玄澤敏感的捕捉到,她提到許辰時,眼底浮現出一抹光亮。

這是她從前在看到他時才會有的光亮。

他低著頭,嗓音啞得好似沙礫磨過。

“你說過,不會跟他好的。”

林歲寧說:“我收回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