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寧不知太子為何不高興。

有點兒莫名其妙。

或許是心情不好,借故宣泄吧。

李玄澤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緩了緩說:“你答應過,專心照顧呆呆,不養別的貓的。”

林歲寧手指攪弄著帕子,濃如墨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神色,不吭聲。

為什麽隻能養呆呆呢?

貓丟也丟了,該說的話也說了,李玄澤軟聲道:“去用早膳,一會兒我要再提審秦太師。”

林歲寧卻沒有跟上來。

李玄澤走出幾步,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回頭看她。

“怎麽了?”

林歲寧問:“那個養貓的姑娘,殿下不找了嗎?”

李玄澤眼皮跳了跳。

“不必找了。”

“可是我並不是那個姑娘,”林歲寧低著頭說,“我不知道那個姑娘和那隻貓,與殿下有怎樣的回憶,可是那個姑娘不是我,我的呆呆也不是那隻貓。”

李玄澤眉頭皺起。

“你是。”

“我不是,”林歲寧苦澀說,“殿下找那個姑娘時,呆呆剛到我身邊。”

當時沒幾人知道她養了貓,而且她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見過太子,太子絕不可能找她的。

從前她刻意不去想,太子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可明擺著,太子派人護著她,甚至對呆呆還格外特殊一些,這些都是莫名其妙的事。

今日看太子這樣的反應,她忽然覺得,是不是她一定要隻跟呆呆在一塊兒,才像那個姑娘?

一直以來,她都是在享別人的福氣吧。

李玄澤生硬道:“這其中有內情,我往後會告訴你。”

林歲寧便不再問。

她強行擠出一個釋懷的笑。

“我去看看映月。”

……

東宮私牢中,血腥氣濃鬱不散。

宮人提前半個時辰打掃,把牢房裏的死老鼠蟑螂都掃了出去,點上熏香祛味,還抬了張寬大赤紅檀木椅放置在牢中。

秦太師被鐵鏈拴著,盤腿坐在地上,看著這群人忙著收拾,便知太子要來。

果然,不多時,李玄澤踏進這間牢房,往檀木椅上一坐。

“秦喻之,你的嘴是真嚴啊。”

無論如何嚴刑拷打,始終堅持聲稱利用周稷卿一事,是他一人所為。

秦太師笑道:“我總不能無中生有。”

李玄澤看著麵前這張胡子拉碴的臉,不得不承認,這張臉到了這副狼狽境地,依然是俊朗挺拔的。

尤其那雙桃花眼,看誰都含情脈脈。

難怪把母後迷得神誌不清。

“百花宴我教訓周稷卿之時你在長安,你是怎麽得到消息,趕到安淮縣城外去攔下周稷卿的?”

秦太師理所當然道:“殿下一有風吹草動,自然是萬眾矚目。”

李玄澤先前也以為大抵是如此。

眼下想來,不盡然。

“攔下周稷卿的,本就是梁王吧。他陪同王妃在安淮縣,對百花宴時發生的事一目了然,見我一反常態針對周稷卿,便動了心思。”

李玄澤摩挲著腰間佩玉,淡淡問:“除了梁王,還有誰?永安侯是不是也與你們為伍?”

雖說方晚葶聲稱絕對沒見過侯夫人,可侯夫人那次傳話,終究是可疑的。

秦太師笑了起來。

整個牢房裏回**著他猖狂放肆的笑聲。

“殿下說的不錯,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殿下的眼睛。”

這笑聲太刺耳,李玄澤聽著不適。

身旁侍從一鞭子抽在秦太師身上,厲聲道:“不準笑!”

李玄澤擺擺手,示意人不必動手。

“她真心待你,你卻與梁王勾結,想將她的兒子置於萬劫不複境地,你對她有幾分真心?”

他口中的“她”是誰,秦太師了然。

短暫沉默過後,秦太師譏諷的語氣道:“男人真心喜歡一個女人,又怎會眼看著她嫁給別人而無動於衷?不得不說,她的確好騙,幾滴眼淚,一個女兒的名字,就足以讓她執著十幾年。”

李玄澤握緊拳頭,恨不得一劍捅穿了他。

秦太師勾起唇角。

“你敢讓我死,便有人將她的醜事捅出去。”

皇後醜事大白於天下,太子的血脈也會存疑。

到時候,皇帝待太子就未必如從前了。

他是料準了太子有顧慮,必然束手束腳。

李玄澤咬了咬牙後槽。

“你放心,我不殺你,餓了有人喂飯,病了我傳太醫給你看,你就在這兒好好呆著,我祝你長命百歲。”

……

林歲寧把聞映月拉到東宮的荷塘邊來,拉著她喂魚。

這丫頭先前最是閑不住,可現在卻一天到晚就想躲在屋子裏,這肯定不成。

總是要讓她慢慢走出來的。

聞映月對著水裏成群的大金鯉發呆,也不肯拿飼料去喂。

林歲寧一邊喂一邊故意找話說:“你知道荷包蛋多笨嗎,居然分不清哪隻是呆呆,大清早的殿下給他好一頓罵,真可憐啊。”

聞映月還是不吭聲。

魚兒遊來遊去,爭先恐後地搶吃食,她的眼珠子卻沒有隨之動一下。

微風拂過,她鬢邊被輕輕吹起,才磕了下眼皮。

林歲寧又說:“你喜歡蹴鞠嗎,或者投壺?”

聞映月搖搖頭,終於開口說話,很小聲很小聲,林歲寧差點沒聽清。

“姐姐,隨便走走吧,我沒來過東宮。”

能提要求是天大的好事,林歲寧牽著她的小手就在東宮隨處逛逛。

生怕她悶著,林歲寧嘴不停地說話。

“哇,那邊那棵樹好大,上麵的鳥好漂亮!”

“那邊好香,應該是膳房吧,不知道做什麽好吃的,映月要不要去看看?”

“那邊……”

宮人在身邊提醒道:“郡主,那邊是牢房,腥氣重。”

林歲寧腳步微頓,往那兒望了眼。

自今早太子發怒過後,她心裏頭始終吞了一斤醋似的,酸澀得不行。

這是太子第一次對她說重話。

大概那個姑娘,對太子來說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哪裏能這麽容易不去多想,不去在乎?

原本想再問問明白,可是太子急著去提審秦太師,她也隻能暫時把很多困惑都咽進肚子裏。

現在,太子就在牢房裏吧。

林歲寧握著聞映月的手緊了緊,故作輕快地說:“我們換個地方吧,去那邊花園裏再看看好不好?剛剛我望了眼,那邊秋菊開得好美。”

聞映月嗯了聲。

她們剛要走,牢房那邊傳來宮人的呼喚聲。

“皇後娘娘!您慢點走!”

林歲寧扭頭去看,見皇後正從牢房裏出來,把欲攙扶她的婢女重重甩開去,走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