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聽到沈拂煙的姓名,雙眼一亮,喊來了鍾公公。

“沈大小姐!”

鍾公公一瞧見她,立刻喜笑顏開迎上來。

“蘆白。”沈拂煙笑著走向鍾公公,身後的蘆白立刻呈上一個盒子。

“哎喲,這使不得、使不得。”

鍾公公笑眯眯擺手,上次他收了沈大小姐一個錢袋,都督恨不得吃了他,這下他可不敢收了。

“公公收下吧,特意為您備的。”

沈拂煙淡淡笑著,蘆白輕輕將盒子打開一條縫,鍾公公瞧見內裏的物什後,心中一暖。

這裏頭竟然是一塊上好的細軟錦布,周圍係著四根細布條。

閹人多有淋尿病症,時常用布放在襠部隔著,但布料粗糲,用著總歸難受。

作為都督府的二號人物,往他手上塞金銀財寶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可無人像沈拂煙這般,送他這貼心之物,如同女兒對待年邁的父親。

鍾公公心下倏然變軟,看向沈拂煙的目光多了幾分真摯。

“這大晚上的,”他彎著腰,眼神閃爍,“可是為了綠榕姑娘?”

沈拂煙笑意僵在嘴角:“正是,鍾公公,我今日回府方知有人擄了綠榕送至都督府,此事沒有驚擾到都督吧?”

鍾公公的神色有些複雜,最後他歎了口氣:“綠榕姑娘沒事,但此事……沈大小姐隨咱家來吧。”

沈拂煙微微蹙眉,走過上次裴晏危遇刺的假山園林,路上突然出現了一隊抬著黑布裹屍的錦衣衛。

她心跳陡然加快,垂在身側的手攥緊。

“鍾潛!”

這時屋內傳來裴晏危不怒自威的聲音,鍾公公立馬挺直了背。

“沈大小姐在此稍作歇息,咱家進去為都督通報。”

他走進室內,正好和出去的繡姑娘擦肩而過。

沈拂煙看到從屋內出來的繡姑娘,霎時如墜三尺寒冰,渾身血液逆流。

縹緲閣的花魁,在裴晏危屋內!

一瞬間她竟不知自己是個神情,在笑?可眼底那滾燙的酸澀是什麽?

沈拂煙酸楚地垂下眼簾。

室內,裴晏危渾身是血,望著躺在外間榻上,麵色蒼白的綠榕一臉森寒。

“繡雨來的路上遭了伏擊,看來有人知曉我今夜受傷,不想讓我得治。”

他目光陰鷙地看向綠榕,鍾公公心底一顫,連忙道:“都督,方才奴才也讓繡雨為這丫鬟瞧了一下。”

今日裴晏危在外有事,結果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綁了綠榕送到都督府,企圖造成是沈拂煙送女人巴結都督的假象。

好在都督不在,是他這個閹人瞧見了昏迷中的綠榕,若真要讓都督碰上了,恐怕此時府中已經血流成河。

“無事就抬出去,好生養著,來日送回沈府。”

提到沈拂煙,裴晏危周身戾氣消了一些,依舊可怖的駭人。

他不住地摩挲著手串:“是誰的人?”

鍾公公趕緊低頭:“是相府的人。”

“那明日就對相府動手。”

見有人過來搬動綠榕,鍾公公補充:“都督,沈大小姐來了,就在屋外等著。”

裴晏危抬起手,眾人停下手上動作。

“她來了?”他眼底劃過一絲亮光,白得透人的臉浮現出一絲血色,“先別動綠榕,我從後門走,先去沐浴更衣!”

這渾身是血的模樣可不能讓玉兒看見了,否則定會嚇到她。

沈拂煙站了片刻,便有丫鬟過來迎她去了一處偏房。

她滿腦子都是方才繡姑娘從裴晏危房中出來的樣子,一時擔憂綠榕、一時唾棄自己,裴晏危踏進門時,看見的便是一張有些委屈的臉。

“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他急速沐浴過,長發微濕,身上還帶著清新的水氣。

沈拂煙嗅到了皂胰的味道,隻覺得眼框燙得可怕。

她偏過頭,不想讓裴晏危看見自己的脆弱:“臣女禦下不嚴,丫鬟被人綁到都督府,驚擾了都督,特此前來賠罪。”

怎麽如此生疏?方才分開時還好好的。

裴晏危蹙眉走近:“賠什麽罪?”

又不是她做的事,再說了,在他麵前,她便是有錯也沒錯。

她這般疏遠,是不信他?

他心底生出一股戾氣。

“確實該賠,不若沈大小姐想想如何撫平本督的怒火。”

他坐在沈拂煙身側,看著她俯首露出的皓白脖頸,眼神暗湧。

沈拂煙未說話,裴晏危心覺不對,上前掰過她的臉。

“這是怎麽了?”

看著她通紅的眼眶,他的心倏然被刺痛。

“臣婦有罪,任憑都督處置。”

沈拂煙撥開他的手,竟挪動雙腿,準備跪在他身前。

裴晏危趕緊將她摟入懷中,雪白的衣衫上霎時露出眼淚浸濕的水痕。

“怎麽還哭了?”

他身形一僵。

完了,逗弄過了頭!

沈拂煙呆呆望著他,晶瑩淚珠無聲滾落,透出一種兀自孤獨的破碎。

他既同那繡姑娘在一起,何必又急匆匆洗了身上味道過來見她?

他到底把她當成了什麽?

看著懷中眼淚洶湧的人,裴晏危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俊臉露出些驚慌。

“玉兒,怎麽了玉兒?”

他以大掌抹去墜在沈拂煙眼尾的淚珠,柔聲輕哄。

“我不怪你,同你玩鬧呢,莫當真了。”

沈拂煙鼻腔裏酸楚更甚。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

他越是溫柔,她便越是深陷其中,貪溺這世間唯一的溫度。

“臣女失態了。”

沈拂煙從裴晏危懷中掙紮著起身,有些粗魯地擦掉自己的淚。

裴晏危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腕。

“是我不好,下次再不這般嚇你了。”

沈拂煙吸了吸鼻子:“不怪都督。”

話音未落,唇就被封住。

裴晏危嚐到朝思暮想的味道,終於放開她,輕笑。

“不是說了喚我名字?”

沈拂煙的臉霎時變得和眼一樣紅。

這人為何就這般孟浪呢!

“綠榕不是我送的。”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除了辯解,說不出什麽話來。

“我還沒這麽蠢,”裴晏危低低笑道,“這種隔山打牛之技,宣家也敢用到本督身上。”

“你知道是宣家做的?”

沈拂煙呼吸一滯。

“嗬!”提到宣家,裴晏危眼底透出凶意,“宣家好大的膽子,無非就是想禍水東引,讓我以為綠榕是你獻來的人。”

沈拂煙倏然抓緊他的衣擺,憂心忡忡道:“宣家如此,必定是想讓你厭棄我、厭棄沈家,可他們為何這樣做?”

她皺緊眉頭:“該不會宣家已經知曉了我同你私下往來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