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嫌,沈拂煙幾人過了兩日才從山莊離開回京。
聽聞淮東王已從宮內回府,撿回了一條命,隻不過半邊身子殘缺不堪,往後隻能靠輪椅度日。
而向來不近美色的太子身側卻突然多出了一名美妾。
“看來楊玥也算是在東宮站穩腳跟了。”
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沈拂煙同裴晏危說著話。
“過幾日是重陽,宮內要擺重陽宴,我們是否提前幾日去瞧瞧老師他們?”
此番沈東宇入書院,還是聞鶴山人從中協調,沈拂煙備了厚禮,預備與裴晏危一起同去感謝。
“可,”裴晏危思忖片刻點點頭,“重陽宮宴危險重重,屆時務必小心,讓秦逸玄多給你做些毒藥隨身帶著。”
沈拂煙抹了抹鼻尖的汗,忍不住笑了。
多做些毒藥帶著,還真是裴晏危能說出來的話。
重陽節前,兩人帶著一車搜羅的禮物到了鬆山,聞鶴山人見到兩人比起上次親密不少的距離,笑眯眯地坐在茶桌對麵看著沈拂煙道:“公主有心了,東宇是個好孩子,琅兒在書院中做坐客先生,東宇上過他的課,表現很好,將來定是民之棟梁。”
沈拂煙未曾想到裴晏危那五大三粗的抓雞大漢師兄竟是鬆山書院的先生,不過現下她更欣喜沈東宇得了聞鶴山人的誇獎,於是喜不自勝道:“多謝老師誇獎,弟弟這般爭氣,真是我未能預見的。”
聞鶴山人溫和一笑,看向裴晏危:“今日書院似有辯論,時生,稍後你可以帶著公主去書院轉轉,拿我的手牌。”
裴晏危頷首淡笑:“多謝老師,先吃飯吧?我在院外便嗅到了師公燒的鱸魚香,饑腸轆轆已等待多時。”
聞鶴山人聞言笑著搖搖頭:“你這孩子,還是這麽嘴饞。”
裴晏危的師兄在一旁“哈哈”大笑:“娘,你這說的哪裏話,師弟在外頭冷得很,別人可輕易請他不得,他就好咱們家這一口。”
沈拂煙見裴晏危每每在老師這裏都多了些煙火氣,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談笑間,如同上次一般,裴晏危的師公端來了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沈拂煙與裴晏危飽餐一頓,師公一邊飲著茶,一邊笑道:“你小子,上回偷偷讓你老師塞給我的那套鋤頭還真好使,今日吃的這些菜,就是用你那鋤頭鋤出來的,味道可還滿意?”
“師公燒的,哪有不滿意的?”
裴晏危雲淡風輕地笑了,又攬著沈拂煙的腰,與她親密地挨在一處。
“沒見玉兒的腰帶都鬆了?”
他話一出口,沈拂煙便下意識捏著他胳膊上的肉擰了一下:“在老師師公麵前,怎麽什麽都說!”
聞鶴山人夫婦倆看著他們打鬧,眼底均充滿了欣慰與笑意。
他們也是一路看著這孩子在黑暗中走來的,在聞鶴山人身邊的那些年,該是裴晏危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日。
後來他入了京,隱藏身份成了錦衣衛,隨著凶名不斷,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少。
“說起來,時生生辰已經過了,我們也未與你慶賀,時生,你想要什麽賀禮?同師公說說。”
師公放下茶杯,一臉和藹地看著裴晏危。
裴晏危垂下眼,睫羽微顫,輕聲道:“師公,我想請您送我一份指導。”
語畢,飯桌上有一瞬間的沉默。
“什麽指導?”
師公麵色疑惑,聞鶴山人聞言眸光微動,看著這自己最後帶的一個學生,沒有說話。
裴晏危笑了笑,伸出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麵上畫出一座山的模樣。
“請師公指導,如何攻破,牢仙山。”
話語一出,聞鶴山人與師公的臉色陡然變了。
沈拂煙不清楚牢仙山是什麽,但看裴晏危諱莫如深的模樣,以及老師一家的反應,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等著誰先開口。
“牢仙山。”
半晌,師公緩緩調整了坐姿,認真盯著裴晏危。
“時生,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裴晏危正襟危坐,嘴角含笑,眼底冰冷:“師公,再清楚不過了。”
師公沉吟半晌,看著他:“你隨我來。”
裴晏危隨即捏了捏沈拂煙的手,起身跟著師公進了一旁的屋子。
聞鶴山人眉目柔和地看著沈拂煙,替她倒了一杯茶。
“歇一會兒吧,時生與他師公,怕是要聊上片刻。”
沈拂煙一頭霧水,垂著頭鼓起勇氣問:“老師,這牢仙山是何地?”
錦衣衛不司軍職,裴晏危怎麽還要攻破呢?
聞鶴山人緩緩呼出一口氣,唇邊笑容消失:“時生的身世,你可知曉?”
沈拂煙心如擂鼓,堅定地點了點頭:“全知道了。”
“從祖上到父母?”
“是。”
聞鶴山人有些意外,她放下茶杯,看著沈拂煙的眼睛:“看來時生這回勢在必行了。”
“牢仙山,是歸一閣總閣所在之處。”
沈拂煙頓時愣愣地抬起頭,眼露驚愕。
歸一閣的老巢?裴晏危他是要……
他能來問師公,想必聞鶴山人是可信的人。
她喃喃開口:“此前……紅姑為難了我們幾次,晏危他便起了心思。”
聞鶴山人笑了笑:“公主性情直率,赤子之心難能可貴。時生他心有丘壑,行事自有章法,我等雖不能代勞,但定當盡力相助。至於那未竟之路,恐怕還需公主在側多多看顧一二。”
她眼中憂色難掩:“歸一閣……前身便是民間邪教,閣內雖然肅清了一部分,但仍是江湖紛擾中的一方複雜之地,人心難測,暗流湧動。若要在這混沌中理清脈絡,步步為營,實非易事。”
連驚世大儒都如此說,沈拂煙頓時心存了一份重視。
“請老師放心,我必陪同晏危左右,父親戰死,我亦承襲了他的遺誌,就算親自拿了刀劍上陣,也一定會與他一同保全身退。”
她說得斬釘截鐵,聞鶴山人亦有動容:“辛苦公主。”
她想,學生這一生疾苦,到頭來,也算是有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