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卻對此並無興趣,隻盯著綠翹急急問:“那九哥哥呢?他與柳家姑娘是要定親麽?”
綠翹一愣,好像才想起來茵茵叫她此去探聽的目的,她抓了抓後腦勺,“這個奴婢……奴婢沒打探清楚,要不奴婢再去一趟?”
茵茵回身在玫瑰椅上坐下,擺手道:“罷了,人走了也沒甚好探聽的了。”
蘭香這時卻反應過來了,問:“小姐,您問九爺的婚事做什麽?”因方才笑得太厲害,她現下臉還是紅的。
茵茵也跟著臉一紅,“我……我就是隨意問問,”說著連忙起身,借口《女誡》尚未抄完,挪到次間去抄書了。
其實茵茵命綠翹去打聽事兒實在吩咐錯了人,綠翹之所以會被分派來秋爽齋,便是因她本職做得不盡人意,平日最愛湊熱鬧,這裏吩咐她去哪兒辦件事,她半路遇上兩隻貓狗打架也能跟它們較上勁兒,反把正事耽擱了,因此很不得邱姨娘喜歡。
卻說陸夫人把老太太的客人擠兌了的事兒很快便傳得闔府皆知,其中自有下人多嘴多舌的緣故,也有邱姨娘的推波助瀾。
不過這對婆媳的嫌隙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府裏老人已司空見慣,至多不過私下念一句太太對老太太不孝順。
三日後便到了茵茵等人去向陸夫人交罰抄的時候,茵茵的院子離得重霄院最遠,因此早早動身去了,不想去早了,另幾個姐妹還沒來,陸夫人又在書房練字,不好打攪,於是她隻得退出去,到重霄院外逛逛。
她走過一片紫竹林,來到池塘邊看野鴨鳧水,一麵往池塘裏扔小石子一麵同蘭香說話,問她可吃過野鴨肉沒有,她說吃過,“原先我還在二爺院裏伺候時,二爺賞過奴婢一塊兒,吃著同平常的鴨肉也差不多少。”
“那你吃過雉雞肉沒有?”茵茵又問。
她說沒有,“但我看二爺吃過野雞崽子湯。”
茵茵忖了一忖,“那想必很難吃了。”
蘭香不解,“沒吃過怎麽就知道很難吃呢?”
“你想想,雉雞又不是難得之物,咱們這樣人家卻沒吃過,至多吃過野雞崽子,想必是它太難吃,沒人拿它烹菜。”
蘭香不禁笑道:“小姐說得有理。”
話音才落,便聽見白玉橋上傳來說話聲,接著便看見玉菁、玉菡、玉芙一齊過來了,玉菁獨自走在前頭,玉菡跟在她身後追趕,還提到前幾日王安人為她說親的事,似乎在諷刺玉菁自甘下賤,去配趙家那樣的門楣,玉菁不同她多說,一味往前走。
茵茵不想摻合幾人的爭吵,立刻轉身往另一邊走。
玉菡諷刺玉菁,玉菁不理,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怨氣無處發泄,遠遠望見茵茵背對她走,便氣得大喊:“六妹妹,我們隔得不遠,你在那裏裝什麽聾子瞎子呢?”
茵茵無法,隻得立在原地等待,待她走近了便向她行禮稱四姐姐。
玉菡袖子一甩,冷哼道:“別叫我四姐姐,你如今攀上三姐姐了,眼裏怎麽還有我這個四姐姐呢!”邊說邊越過茵茵,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小跟班玉芙瞧了茵茵頭上簪的赤金鑲紅寶石簪子,也冷哼一聲,往前去了。
茵茵搖搖頭,同蘭香對視一眼,而後也舉步向前,不過放慢腳步,始終與她們保持一定距離。
等幾人到重霄院,陸夫人的字也練完了。
幾個姐妹一字排開站在會客廳裏,陸夫人端坐上首,命紅桃把她們的抄寫收上去。
首先是玉菁的,她教出來的女兒自不會有錯,不僅如數交上抄寫,且字跡端秀清新。
接下來是玉菡的,她交上來的《女訓》雖有十份,然而仔細翻看便可知最後兩份的字跡與前頭的略有不同,似是有人故意仿她的,看那字跡,娟秀有餘,筋骨不足,想必是玉芙的手筆了。
從小便是這樣,姐妹幾個在一處學習,總是玉芙這個妹妹替玉菡抄寫先生布置的作業,連女紅也幫她做,到如今還是一樣,不過不是自己女兒,陸夫人也懶得特地指出了。
直到看見茵茵的字,陸夫人愣了一愣,她知道茵茵讀過書也識得些字,不想她的筆跡竟如遒媚勁健,頗有王右軍遺風,不禁抬頭瞟了眼茵茵,十二歲小小的一個人兒,能把字寫成這樣,很不易了,她於是專門抽出茵茵的那一份,道:“茵姐兒抄得認真,字跡工整秀麗,高出幾個姐姐不少。”
麵對幾人投來的目光,茵茵連忙謙道:“幾個姐姐寫的才好,我不敢與姐姐們相提並論。”
“好了,抄寫你們都完成了,接下來便要隨莊嬤嬤複習禮儀,從今往後每三日便得抽出一個時辰到開卷堂去,莊嬤嬤說你們學成了,你們便學成了,否則便有一日學一日,不可荒廢。”
這是當日給她們下的懲罰之一,幾人不敢有異議,齊聲應是。
隨後她們便由薛媽媽領著,一齊前往開卷堂。
一路上各人表麵上相安無事,因著不敢在薛媽媽麵前發作,等到了開卷堂,大家各自落座,玉菁坐在頭一排,玉菡與她隔了一張桌子,坐在第三排,接著是玉芙和茵茵。
前些年幾人向莊嬤嬤學規矩時的座次便是如此,除非陸潤生突擊檢查,不然玉菡絕不肯坐到玉菁身後去,莊嬤嬤說過她幾回,後頭也懶得說了。
莊嬤嬤是陸夫人的陪房,她原先在陶家跟的師父是宮裏退下來的女官,把她的本事學了十成十;加上本就是罪臣之後,因受家族連累才入了奴籍,因此不僅禮儀規矩無可挑剔,連經史子集也頗有涉獵,從前在陶府時教導陸夫人,如今跟著過來,教導她的孩子們。
前幾日,她聽聞幾位小姐在暖寒會上犯了錯,想到她們都是自己教出來的,很是慚愧自責,薛媽媽安慰她:“你教得沒甚不好,就是性子太軟了,管不住人。”
因此今日莊嬤嬤一臉肅色,命玉菡道:“四小姐與三小姐隔得這麽遠作什麽?坐到前頭來!”
玉菡不以為意,隨意翻動著書桌上的《禮記》道:“我就坐這兒,坐這兒自在,媽媽您不必太過認真,太太也就是罰我們幾日,那些什麽規矩禮儀我們早背得做得滾瓜爛熟了,難道您真要再教一遍麽?您不累,我們也累了。”
茵茵與莊嬤嬤相處過些時日,知道她性子綿軟,從不打罵責罰,然而玉菡說了這些話後,她卻分明看見莊嬤嬤深吸了口氣,顯然在壓抑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