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父女倆便一同往翠微堂走,他們人還離得遠,便有人去報了老太太等人知道,一眾人等盼星星盼月亮盼了這許久,都喜得出來相迎。

陸潤生和茵茵還未至翠微堂大門口,便見孫姨娘跑了出來,接著邱姨娘也奔了過來,二人把茵茵擠到一邊,一邊一個攙扶著陸潤生,又是哭又是笑。

孫姨娘道:“老爺您可叫我們好等,早晨您才出去不到兩刻鍾,外頭便出事了,一家子人憂心了您一整日!”

“尤其老太太,真個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下,”邱姨娘用帕子揩著幹澀的眼角道。

陸潤生連忙安撫兩位美妾,“如今不是完好地回來了麽?不要哭哭啼啼了,並沒出什麽事,”說著,走到門前,正對上老太太望眼欲穿的眼,他提起袍角要下拜,“兒子不孝,讓母親憂心了!”

老太太連忙道:“好容易回來又拜什麽,外頭風冷,先進來!”一旁錢媽媽忙替老太太扶住陸潤生。

陸潤生這便攜兩個美妾,領著茵茵和玉芙等後輩,隨老太太往翠微堂正堂去了。

回至堂中,大家安坐,錢媽媽又叫人添了炭,另將些飯菜擺上來,安箸盛飯。

一整日未用飯的陸潤生早餓得前胸貼後背,連忙盥了手,過去桌前吃飯,一時,滿屋咀嚼之聲。

老太太、孫姨娘和茵茵等人也漸漸緩下來,唯有李氏和懷文等仍憂心陸澤明,她不禁歎了聲:“也不知澤明怎麽樣了。”

陸潤生邊吃邊道:“應當無事,今日一早我才到衙署,便有官差圍了都察院,料想其餘五部也是一樣情形,不過這些人並不闖進來,午飯也還特地命人送進來,隻是大家都憂心,並無人吃飯,這麽要出不得出,要進不得進地煎熬著,還是等到傍晚時分外頭的打鬥歇了,他們才許我們出去。”

“那外頭究竟怎麽樣了呢?”邱姨娘問。

滿屋子女眷,陸潤生怕說出來嚇著她們,便道:“夜黑風高,如何看得清?況且那時我隻知往家趕,沒顧著看他們,幸而半路遇見趙都督,他正好無事,便騎馬送我回來,因此比二弟更早些到家。”

茵茵心道竟然是趙伯真送爹爹回來的麽?他倒也算好人,先是送自己回來,這又送爹爹,隻是……他不是爹爹的政敵麽?

老太太聽陸潤生如此說,吩咐李氏道:“你領著孩子們先回去,澤明差不多也要回來了,再要吃飯沐浴耽誤時候,你們夫妻也就不必再來我這裏報平安,叫人來回一聲就完了。”

李氏正有此意,於是應下,領著懷文和玉芝下去了。

屋裏便隻剩下大房一房人,這時候老太太才想起來懷章不在,連忙問人哪裏去了。

邱姨娘回:“料想是在園子裏散心呢,妾身命人把他們找回來。”

老太太歎道:“不必了,派人去回他們一聲就是,省得來來回回地走,”說罷又命孫姨娘和茵茵等人,“你們幾個在這裏等了一日,也乏了,如今人已回來,便先回去歇息罷!”

眾人都還想再待一會兒,然老太太執意叫她們去,她們不得不去了。

飯畢,陸潤生去了趟重霄院看望陸夫人,而後再回翠微堂,同老太太促膝長談至半夜。

第二日,老太太便因病起不得床,因此免了請安,陸潤生仍像往常一樣去都察院點卯。

仿佛昨兒的一切隻是一場夢,茵茵更無從得知究竟為何大街上發生械鬥,她隻恨自己是個女子,出不得二門,外頭都翻天覆地了她還不知今夕是何年。

幸而懷章出得去,他那兩個通房丫鬟嘴又不嚴,露出許多事,因此她隱約猜到了些。

原來那日夜裏,懷章和懷民果然悄悄溜出去找尋陸潤生和陸澤明,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屍首,到處都是鮮血,等他們到了都察院和禮部衙署前時,眾官員都已散了,於是二人返回,返回路上又遇見幾個與他們一樣的紈絝,這些人消息最靈通的。

聽說宮裏傳來秘密消息,說太醫院院判對聖上的病束手無策了。而聖上自病倒後便一直昏迷不醒,因此沒留下遺詔,前一日八皇子得到消息,立刻起勢,次日便將軍中五皇子一黨肅清,甚至有暗衛闖入五皇子府,逼死五皇子妃,令五皇子自戕……

如此,誰坐皇位幾乎板上釘釘。

隻是不知為何,聖上駕崩的消息遲遲沒有傳來。

期間玉菁回過娘家一趟,說趙臻仍被拘在宮裏,她心焦得緊。而陸潤生,雖仍每日早出晚歸,一如往常,然他經常在書房忙至半夜,臉色也一日比一日差。

……

臘月初九,慶帝駕崩,傳位於八子尉遲向南,近支宗親、公侯伯子男等禁婚嫁、罷宴樂、舉國同哀,縞素千裏。

陸夫人身子重,下不得床,隻能老太太拖著病體,每日卯時起身大妝,隨公侯伯府的女眷一起,前往皇宮吊唁。

陸府內倒是一切如常,除了那日夜間趁亂偷竊的陸鯉被亂棍打死,他娘哭著尋死覓活要討公道外,再沒有人敢惹事。

陸夫人不管事,老太太忙得管不了事,薛媽媽想著這到底是陸家宗親,便從官中多支了些銀子給陸鯉他娘。

靠著陸府過活的陸家宗親不多,卻也不算少,見了此事,心中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隻是不敢言說,隻好背地裏支持陸鯉母親一些銀子,或與她排解排解苦悶。

卻說陸夫人自那日動了胎氣後,幾乎隔一日便要請一回郝太醫,郝太醫說她憂慮過甚,須得放寬心胸才得好。

薛媽媽等人不知她憂慮什麽,還以為她當日受了驚尚未好全,便私下裏商量要請和尚道士來驅邪,陸夫人平生最看不得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她們這才罷了。

而玉菁得知這消息,又立刻趕回來看望陸夫人,聽說陸夫人胎像不穩是因憂慮過甚所致,也勸她:“母親,如今已立新君,朝廷動**平息,什麽事也沒有了,您還憂心什麽呢?”

陸夫人隻能歎一口氣,回她:“你不懂。”

“我知道,宣平候是五皇子的人,四妹妹又與宣平侯府結親,可這隻是婚事,爹爹又沒參與黨爭,怕什麽?”

陸夫人深深望了她一眼,歪過頭去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