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玉菡因要嫁進侯府,自覺在婚事上扳回玉菁一城,心裏正得意,突然聽見說這盛芸三天兩頭的來尋茵茵,生怕茵茵與盛家作成親事,將來壓她一頭,因此今日故意以會表哥名義走到外院,又故意遇見那盛芸,再故意提到茵茵,說:“你是來見我家六妹妹的罷,我們太太說她尚未及笄,不便見外客,尤其是男客。”

盛芸笑說:“此話不通,前兒你家五姑娘也來見了客,她不也是沒及笄的?況且尋常人家哪有這個規矩。”

玉菡笑道:“六妹妹比別人不同,她是外頭生的,太太生怕她像她母親似的,因此管教她分外嚴些。”

“什麽外頭生的?”盛芸心下一驚,問道。

玉菡隻望著他笑,笑而不語,而後轉身自去了。

盛芸愣在原地,不願卻不得不往那頭想。他自己親爹就養過外室,如何不知道外頭指的是外室?他當下便想:原是這樣下賤的身份,真可惜了那長相身段。隨即決意從心裏放下茵茵,再不來了。

茵茵聽完綠翹的話,心中怒火翻湧,真恨不能立刻衝到紅豆館,把玉菡揪出來扇兩個耳刮子,可頭還沒梳完,不得不隱忍著等綠翹為自己配首飾。

綠翹見茵茵麵上絲毫沒有怒色,可手上卻緊緊握著把棗紅木梳,梳齒直把她的掌心刺紅了她也好似沒發覺。

綠翹知道茵茵在生悶氣,也不敢再說話,隻是她心下納罕,小姐向來忍得,上回四小姐帶人罵上門來她還無事人一樣呢,怎麽今兒聽見這個就氣憤得如此?

原來茵茵旁的事還猶可,唯有在她母親這件事上,她容不得任何人詆毀一句。

當下綠翹為她梳好了頭,她便起身出門,要去尋陸潤生。

蘭香端著綠豆湯進來,見茵茵要走,連忙放下湯,追趕著去攔她,“小姐哪兒去,還沒用粥飯呢!”

茵茵看也不看她,徑自往大門口去,蘭香便跟在她身後一麵走一麵勸道:“小姐您要去哪兒也等會兒再去,眼下大中午的,日頭毒辣,別人也正在吃午飯呢,此時去了不好。”

“我不管什麽好不好的,我就是要去!”說著,茵茵更加快了步子。

蘭香料想她還是要為昨日的事求公道,一路上沒少規勸,勸不過來,無法,隻得跟了去。

最後,二人來到陸潤生的七錄齋。

進了院門,茵茵直往客廳趕,巧月連忙迎出來,見茵茵來勢洶洶,便陪著笑臉道:“今兒休沐,老爺在前廳會客呢,用完飯才過來,小姐在廳裏稍待一待?”

茵茵說好,跟隨她進了正屋大廳,巧月命人奉上茶水點心,又問她吃過飯沒有,蘭香剛要說話,茵茵打斷道:“吃了,不必忙,你下去罷!”

巧月看看茵茵,又看看蘭香,最後應是退下,而後悄悄叫了個丫頭去前廳稟報陸潤生。

……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陸潤生才應酬完回來。

夏天的雨來得急,天上還是大太陽,眼見著就下起了雨,陸潤生從外院過來,因沒拿傘,也沒叫人跟著,淋了一身,正是狼狽不堪。

巧月看見,忙迎出去,問是怎麽了,一麵拿帕子為他擦臉上的雨水,一麵叫人預備沐浴的東西……

茵茵聽見動靜,也從正廳出來,看見的卻隻是一個走入淨房的濕漉漉的背影。

等沐浴完,陸潤生換了家常的衣裳,才上正廳來。

方才與客人起了爭執,後又淋了雨,陸潤生的臉色不很好,茵茵見了,起身關切地問:“爹爹別是著涼了罷,可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陸潤生說不礙,撩起袍子在正位上坐了,看向茵茵,勉強扯出一抹笑,“茵姐兒怎麽過來了,難得見你出來走動,”邊說邊命人上冰鎮西瓜,“這暑熱的天兒吃冰鎮西瓜最解渴。”

茵茵卻道:“爹爹還是少吃冰罷,才剛淋了雨,萬一生病可怎麽好?您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時候,更要保重身子,吃點兒井水湃過的西瓜便好了。”

巧月也道:“小姐說的是,不過我們做奴婢的可勸不動,還得小姐您說話,老爺才願意聽呢!”

陸潤生笑嗬嗬道:“說得我是這樣獨斷專行的人。”

茵茵也笑了。

接著巧月退下,茵茵把蘭香也遣退了,大廳內隻剩下父女兩個,這時陸潤生才正了顏色,捋著髭須道:“你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爹爹,”茵茵緩步走向他,嗔道:“您忘了一件要緊事。”

“哦?什麽事?”

“昨兒是什麽日子,爹爹不記得了麽?”茵茵在他下首那把玫瑰椅上坐了,滿含期待地望著他。

陸潤生眉頭微蹙,垂目細思量起來,漸漸的似乎想起來了,他眸光微亮,笑道:“是你的生辰,唉,爹爹真是老了,連這個也忘了,實在公事繁冗才沒顧得及你,”他眼中流露出老父親的慈愛,看著茵茵不住頷首,“再過一年便要及笄了,我的小女兒長大了!”

茵茵甜甜笑了,“那下回我的及笄宴,您可不能忘了。”

“那是自然,咱們府裏每個女孩兒及笄都要大辦,馬虎不得,這回爹爹忘了你的生辰,是爹爹不該,你想要什麽生辰禮,隻要爹爹辦得到的,都替你辦到。”

茵茵並不想要什麽生辰禮,隻要他心裏記著,便什麽也不給她那也使得;若心裏不記掛,不過送個禮做做樣子,便給她金山銀山她也不稀罕。

“我沒什麽缺的,就是有一件事,求爹爹做主,”茵茵道。

“什麽事,說來,”陸潤生大手一揮。

茵茵這便將林媽媽對底下人濫用私刑,欺負劉大娘的事兒向他說了,並將昨兒薛媽媽把人叫去問話,最後重拿輕放,隻罰那林媽媽到外院去做灑掃的事兒也說了。

陸潤生聽罷駭然,“府裏竟有這樣的刁奴?幸而查了出來,不然豈不敗壞菡兒的名聲?”

茵茵以為陸潤生定會說這樣的刁奴應當趕出府去,或送交官府,然而他隻說了這一句便沒了。

她不由得湊過身去問:“爹爹,您覺著這樣的懲罰公平麽?”

陸潤生道:“她到底是菡兒的奶媽,伺候了她十幾年,菡兒定不舍得把她怎麽樣,既如此也就罷了,隻往後看著她叫她不可再作亂。”

茵茵想不到作為都察院左僉都禦史的爹爹,居然是個徇私的人,她急道:“可是那些被她用刑,身子受損的人呢?她們怎麽辦?”

陸潤生也明了茵茵的來意,是想他為自己院裏的丫鬟做主,於是他笑道:“這有何難,給她們些撫恤銀子不就是了?我先前給你的三百兩可是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