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宣平侯夫人似乎對玉菡沒多大興致,很快又岔開話問到陸夫人園囿上的事,接著談到上個月輔國公府的白事,提起那宋家小姐,兩人都不由唏噓。
“伯真的婚禮我沒去,聽說那日新娘子在花轎裏就中暑了,可見她身子底兒不好,她嫁過去後,又少不得幫婆母管理家事,想是又勞累了,才……唉,新婚半年,真是可惜。”
“是啊,所以說人最要緊的還是身板子硬朗,”陸夫人接話道。
茵茵在一旁聽著,卻想起那日遊湖時看見趙伯真在花船上聽伎樂吹奏的情形,她想著,興許是趙伯真娶了妻還不消停,宋家姑娘看不慣他,氣出病來的。
正這樣想著,便聽上首老太太說:“是時辰該去上莊嬤嬤的課了罷?三姐兒、五姐兒、六姐兒過去,菡兒留下。”
茵茵不解,心道今兒沒莊嬤嬤的課啊!轉念一想又明白了,老太太是故意把她們支走,好突出今日的主角玉菡,不能讓玉菁喧賓奪主。
玉菁和玉芙顯然也明白,於是三人一齊起身告退了。
宣平侯夫人還在那裏問老太太上什麽課,茵茵和玉菁等人已出了花廳……
玉菁不愛同玉芙在一處說話,便故意問茵茵:“上回你說的那本遊記,我前兒在集市上看見買來了,你來,我尋出來給你。”
“好呀!”
兩人這樣一唱一和的甩開玉芙,往新桐齋去了。
路上,玉菁禁不住發牢騷,“明月來叫我時我正在作畫,才作了一半,如今回去再續上便沒有方才的心境了,四妹妹一個庶女,叫我這個嫡女去給她作陪客,她麵子可真大!”
茵茵聽了這話,心想我也是庶女,這話豈不也針對我?一時不知如何言答,隻能悶頭走路。
玉菁這才意識到自個兒說錯了話,連忙拉著她的胳膊道:“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我。”
“我知道我知道。”
“那便好了,走,我領你去我書房看書去,最近真淘來一本新的遊記,我看了一半了,甚有趣味!”
說著,二人便往新桐齋去了。
茵茵從新桐齋借了兩本書回去看,其中一本時人寫的《古墓遊記》真真好看,她看入了迷,直看了一下午。
冬日天黑得早,酉時三刻屋裏便隻剩蒙蒙亮了,茵茵這才抬起頭來,望望窗外,一片茫茫的鴿灰色,她晃了晃腦袋,才覺脖頸上一陣酸痛,“蘭香,蘭香,來給我揉揉肩!”
蘭香掀簾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壺燒酒,她道:“奴婢就知道小姐一準兒脖子酸脹,什麽書這麽好看,都看了兩個時辰了,”說著,把燒酒放在月牙桌上,先用火折子把屋裏的蠟燭點上。
茵茵站起身,自己捶了捶腰道:“我覺著我才看一會兒呢,天就黑了,什麽時候擺飯呢,我餓了!”
“就快了,”蘭香一麵說一麵努努嘴示意茵茵坐下,隨即拿了那壺燒酒過來,倒了些在手掌心,把茵茵的衣領子扯下來些,給她擦脖子。
茵茵頓覺一陣清涼,舒爽得很,便叫她:“手重些!”蘭香於是下力氣按,一麵按一麵道:“小姐想不想知道四小姐說成親事沒有?”
茵茵滿心隻在書本上,她提起才記起這件大事,立刻回過頭激動地問:“怎麽,你知道麽?”
蘭香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轉回去,“奴婢不知道,綠翹為了得您的賞錢,不需您吩咐便自個兒去打聽了,我叫她進來稟報。”
“成,快叫她進來!”
很快綠翹便掀簾進屋來了,她向茵茵稟報說這婚事恐怕沒說成,“聽說四小姐從花廳一回來,先就去了三小姐院裏,在裏頭大吵大鬧,說她搶了自己的風頭,那意思好像是宣平侯夫人中意三小姐,後頭便回自己院子哭去了,奴婢還見她院子裏丫鬟出來倒碎瓷,足足有一簸籮,想是摔了東西。”
茵茵聽了,不由想到自己。玉菡庶出,但邱姨娘並不是外頭買來的小妾,人家是正經富商家的閨女,帶了嫁妝嫁進來的貴妾,曾經還掌過家,便有這樣的母親,因著庶女的身份,人家侯夫人也瞧不上她。
那自己呢,她的母親出身更不堪,家中長輩對她又不喜,唯有父親還念著一點兒親情,將來她還不知能嫁個什麽樣的郎君呢!
綠翹沒留心到茵茵的臉色,還忍不住問:“我聽翠兒她們說這位侯府公子生得比咱們二爺還俊,小姐您見過,您覺著他俊不俊呢?”
茵茵望著窗外出神,喃喃道:“俊,俊得很!”
蘭香瞅見茵茵的臉色,道:“幸而婚事沒說成,不然四小姐豈不更囂張霸道,往後走路怕都要橫著走了!”
茵茵歎了口氣,悶聲道:“你們先下去罷!”
“怎的了小姐,您不高興麽?”
“沒什麽,”茵茵搖搖頭,“我就想一個人待會兒。”
於是,蘭香和綠翹知趣地退下,茵茵頹然地伏在桌上,定定望著某一處出神。
她想到九思,想著若能嫁給他便好了,九思是個品性不可多得的人,嫁給他便一輩子不用離開自己家去夫家,隻是不知他是否心悅自己,其實就算互相愛慕又如何?他們之間橫亙著一條永遠不也跨不過去的鴻溝,永遠也跨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