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壺完後,柳從心說總窩在花廳裏沒意思,要出去走走。

大日頭下行走怕要中暑,便不中暑也熱得汗流浹背,不雅觀,因此幾個姑娘說不去了,寧可在屋裏吃點心說話。

柳從心也不強求,請眾人自便,九思和趙臻仿佛很聊得來,一同走出花廳,自去談天了,茵茵見九思離開,也想跟出去,正好玉菁說:“總待著這兒也怪沒意思。”

於是兩姐妹與柳從心一道出去了。

柳從心喜熱鬧,把走在前頭的九思和趙臻叫住,一塊兒去參觀她家府院。

四人在後,她一人走在前,興奮地比著手向他們介紹自己幼時親手樹的籬笆、她哥哥為她紮的秋千,和她家專門的練功房,裏頭武器護甲皆備。

幾人中隻有茵茵對武器有興致,不住問東問西,在柳從心的鼓舞下,甚至拿起一對雙勾比劃。

那邊廂,玉菁已同九思和趙臻閑談起來了,由刀槍劍戟的鍛造工藝到到幾年前南邊的戰事,再到當今的時局,天南海北,無所不談,互相引為知己。

也因此,趙臻對玉菁更刮目相看,心想忠義伯府三姑娘的才名果然不虛,她端著有端著的道理。

玉菁也暗暗吃驚,沒想到趙臻一個醫官,除了治病救人,肚子裏還裝了不少墨水。

屋裏正談著,屋外王安人正巧路過,她聽見說話聲,從未關緊的窗欞縫隙中窺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裏頭不都是舊相識麽?

譬如玉菁和趙臻,當初她為二人說媒親自登過陸府的門,那日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忘懷。譬如陸夫人,麵善心黑,看著端莊持重,行事得體,其實處處叫人下不來台,話裏話外看不起趙臻的家世,瞧瞧,這兩個今兒還不是站在一塊兒說話了麽?可見她的媒沒說錯。

接著又看見九思,想到這一對,她不由歎了口氣,於是高聲道:“從心,你們在裏頭做什麽呢?”

柳從心瞬間辨出她的聲音,“安人?是您在外頭麽?”

王安人打簾進來,含笑著掃了眼眾人,目光最後落在玉菁身上,話卻是對柳從心說的,“聽你娘說你叫了好些密友來家中吃飯,原是請的伯爵府的公子小姐。”

玉菁想到當日,再想想今日,趙臻就在身邊,兩人還有說有笑,頓覺無地自容,接著幾人都上前來行禮。

王安人看著趙臻笑,“臻兒,上回沒見著的人,今兒可見著了罷,所以說,要見的人怎麽都會見的,你說是不是,三小姐?”目光悠悠轉向了玉菁。

玉菁無可言答,隻能幹笑著。

茵茵察覺氣氛不對,提議道:“要不我們再去外頭走走罷,安人要隨我們一道去逛麽?”

“老身就不去了,”王安人最後望向九思,招手道:“九公子,來來來,借一步說話。”

九思不明所以,卻仍應了,而後便跟她一道出去。

茵茵想到上回王安人對九思的態度,緊張地望了眼柳從心,柳從心會意,過來把茵茵悄悄拉到一邊,附耳輕聲道:“你放心,上回的誤會已解開了,我特地向安人解釋過,不是九思看不上我們家的門楣,是我不想同他結親,安人當日為此事向九思發脾氣,現在心裏可後悔著呢,我猜她是拉你哥哥出去道歉的,指不定還給他說和,你知道的,安人最喜歡做媒了!”

話音才落,果見九思掀簾走進來,臉上甚至帶著些微笑意。

“我說罷,”柳從心胸有成竹道:“安人有什麽好姑娘都會想著你九哥哥的!”

茵茵一怔,隨即嗬的笑出來。

又逛了會兒,便有侍女過來叫她們回去用午飯,眾人說笑著回了花廳……

柳家的飯菜很有特色,除了金陵本地小菜外,還有北方菜,據說她家老太太是北方嫁過來的,把那裏的廚子也帶了來,她家的燉菜比外頭飯館做的還地道。

飯後喝了盞茶,又閑話一回,眾人便各自告辭回去了。

柳從心把茵茵送出府門,依依不舍說下回還要請她來玩兒,茵茵隻得暫且撇下玉菁,拉著她到一旁說體己話,先是打趣她投壺不如九思,“你還說要給我報仇,我看你叫他罰我時是想坑我來著,我下回可不敢來你家了。”

柳從心掐了把茵茵的腰,“跟我裝什麽蒜呢,我還不知道你,罰你喝茶你樂意麽,沒趣得很,我看你就想喝酒!”

茵茵咯咯笑起來,一麵笑一麵問:“還有一宗,你那帖子不是自個兒寫的罷?”

柳從心微愣,更壓低了聲,“你怎麽知道?”

“太肉麻了,我生辰那日你給我寫的那首小詩你可還記得?”

柳從心撫額,沒臉見人的樣子,連連擺手道:“別提了,那是我表姐的主意,下回我再不弄那些文縐縐的話了,對了,”她好像才想起來,“你的生辰禮我已命人放到你馬車上了。”

“什麽生辰禮?”

“你上去瞧瞧便知道了,”柳從心衝她擠眼睛。

“要是送得不好我可不依!”

“放心罷,你一定用得上!”

又絮叨了一陣,茵茵便掀簾踏上馬車,果然看見芙蓉簟上放了個長條黑漆木盒。

她怕裏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敢當著玉菁的麵打開,一直忍著,直忍到回了秋爽齋,才迫不及待揭開盒子,隻見裏頭躺著一銀項圈,項圈上吊著個鑰匙形狀的東西,正反麵都鏨“茵”字。

茵茵心道從心對自己真上心,這便將銀項圈拿起來預備好生收著,卻發現下頭還躺著一個小紙團,她拾起來展開看了,隻見紙上寫:方才見你喜歡那對彎鉤,彎鉤佩在身上不便,便把我最心愛的匕首給了你,這東西雖小,卻削鐵如泥,你戴著防身。

匕首?

茵茵大驚,握著鑰匙頭猛力一拉,果然亮出把明晃晃的利刃,光可鑒人,她嚇得趕緊把匕首套回去,稍稍平複心緒才又拉出來細看,之後便往自己脖子上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