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銅鑼“鏘”的一聲,新的一輪又開始了,茵茵從侍女捧著的無簇箭矢中隨意捉起一支箭頭漆紅的,瞅準那壺口,奮力一擲……

她自以為能中,然而箭矢卻平平躺在壺口上,沒中。

“橫平,”柳從心看著茵茵直笑,像在說你這功力不行啊!

茵茵尷尬地抓了抓腦袋,看向屏風另一邊的九思。

隻見九思也捉起一支箭,往前一擲……那支藍漆箭矢竟也橫在壺口,同茵茵方才那支一樣。

“巧了,也是橫平!”有人喊。

“兩人都不得算籌,且看下一擲。”

下一擲茵茵掌握了些力道,瞅準那壺口,奮力一投,箭矢直插入投壺的右耳中,隻聽他們說:“貫耳,加五算。”

茵茵深深呼出一口,總算沒太丟臉,旁邊的玉菁瞧著,也略略頷首。

可緊接著,九思也投出了個貫耳,也加五個算籌。

眾人皆道:“巧,真是太巧了!可別最後你們打了個平手。”

茵茵心知自己同九思打不了平手,她看他投擲的手勢便知他是個中行家,方才怕是在讓自己呢!

接下來的三支箭茵茵投得“有初”,他便也投得“有初”,茵茵未中,他便也未中,茵茵斜杆,他也斜杆。

到剩下最後三支箭時,兩人得的算籌一樣多。

這下在場之人都看出來九思在讓茵茵了,柳從心她哥哥便笑道:“趙兄是不讓著人,陸兄是太讓著人了。”

“人家讓自己親妹子,有什麽好說的。”

茵茵心道這樣讓來讓去的,好沒意思,於是看向九思道:“哥哥,這剩下三支箭,都由你先投,要使出全力,可不要怕我輸,我輸了也不會哭鼻子的。”

九思失笑,“好!”

說罷,他竟將剩下的三支箭都拿起來,手腕高高抬起,眼放精光,瞅準了那壺口,隻聽“咻”的一聲,三箭並發,利落地直直插入投壺內,舉座皆驚,靜了一瞬屋裏才爆發出如雷般的拍掌聲,“寫字,加三十算!”

“九思啊九思,投壺上你深藏不露啊,怎麽先前不知道你還有這一手。”

九思拱手道:“謬讚了,隻是家常陪兄弟投壺取樂,手熟而已。”

“什麽手熟,我看大家都不必比了,今兒拔得頭籌的除了你,再沒有別人!”

“我妹妹還沒投呢,”九思又看向茵茵。

茵茵從未見過有人三箭並發全中的,這稱之為“寫字”,她可從來沒能寫成過字,自然今日也寫不成,但她不願認輸,於是也拿起三支箭,奮力一投……隻聽“鏘鏘”兩聲,兩支箭分別穩穩當當地插入投壺的兩耳之中,另一支沒中。

“連中貫耳,加十五算!”

九思立刻鼓勵她說:“妹妹已投得很好了。”

茵茵頷首,“謝謝哥哥,”雖然輸了,卻已經是她投得最好的成績了。

眾人看她年紀小,便也跟著說:“很好很好,大有可為,”唯有柳從心走過來,附耳向茵茵說:“你輸給了你哥哥,我待會兒替你報仇!”

茵茵笑了,“你也不定能投得過我九哥哥呢!”

柳從心掐了把她的腰,“怎麽你輸了反而很高興似的。”

茵茵但笑不語。

接著便該論罰了,九思命茵茵:“你年紀小,吃不得酒,就罰你吃一杯茶罷!”

柳從心“噗嗤”一聲笑了,“什麽吃茶,就沒見過罰人吃茶的,你因她是你妹妹就這樣偏心,不成不成,要重罰,”邊說便朝茵茵擠眼睛。

茵茵心道這不是要替她報仇,這是要替九思報她的仇啊!

“喝酒如何?”柳從心問。

還不及茵茵回答,九思便搶先一步正色道:“不成,我妹妹她喝不得酒。”

茵茵怔住,自己喝不得酒?哪裏喝不得酒了,三杯果子酒的量她自認還是有的。

“那陸兄你說該罰什麽?罰喝茶那是不能了,我妹妹說得對,你的心太偏,沒有罰人吃茶的。”

茵茵也透過屏風望著九思,想看看他會罰自己什麽。

九思默了默,道:“方才看你們院中有個小池塘,便叫我妹妹去那裏采一朵荷花來供著罷!”

玉菁連忙附和:“正是,我看這花廳裏有酒釀點心,周圍有水有樹,就是沒有花,不如叫茵兒去折一支來,用清水供著,到時滿室花香,才更有趣味呢!”她並不把案上展示的那朵花當作花。

茵茵很喜歡這個懲罰,連聲道好,其餘人見狀,便也附和。

於是,茵茵由柳從心的婢子引著,走出花廳,往小池塘去……

外頭蟬鳴陣陣,熱浪滾滾,茵茵用粵繡雙麵蝶戀花團扇遮陽,等走到那小池塘邊,臉上也冒汗了。

摘花的事自用不著她,傍邊小侍女試探著走到池塘邊,勾了一支白裏透粉的荷花來,掐了,回身遞給茵茵。

茵茵接過荷花,放在鼻尖嗅了嗅,隻覺清香撲鼻,沁人心脾,她便又給蘭香嗅,蘭香也覺著好,而後照茵茵的吩咐,賞了這侍女幾粒銀瓜子,這小侍女接了,歡喜非常,連聲道謝。

之後幾人原路返回,茵茵仍用團扇遮陽,臉上汗珠子已密集地滲出來了。

路過花圃,茵茵忽瞧見對麵廊上走過一個錦衣婦人,看身形十分麵熟,不由得問:“那是誰?”

小奴婢才剛得了賞錢,眼下很樂意為茵茵效勞,“那是王安人,同我們老太太是至交好友,平日常來走動,她最愛做媒,今兒過來想必又是為了我們小姐的婚事。”

茵茵終於想起來了,笑道:“我記得,她原先便給你們小姐和我哥哥做過媒,隻是做來做去的把他們兩個做成了好友,她還給……”還給玉菁和趙臻做過媒,這媒當日看來是沒做成,今日看來嘛,茵茵不禁笑了。

而後一行人回了花廳,此時剩下的幾輪也輪完了,剩下七位勝者——五男二女要進行第二輪的較量。

廳中氣氛熱烈,隻有坐在地罩前發呆的玉菁留心到茵茵,她立刻迎上來問:“熱不熱?”邊說邊把茵茵手裏的荷花接過去,在鼻尖輕嗅了嗅。

茵茵喝了口蘭香遞上來的冷飲子,道:“那條案上有個膽瓶,荷花就插在那兒罷!”

玉菁嗅著荷花,輕輕歎了口氣道:“原本荷花是要插在敞口瓶裏,再加些蓮蓬、荷葉和桔梗點綴才好看,眼下沒有,隻能委屈它放在膽瓶裏了。”

“沒事兒,一枝獨秀也是一種美,”茵茵說著,命人將瓶裏灌上半瓶子的水,由玉菁親自插上。

兩人這裏的一舉一動都教屏風後的趙臻窺見,他低頭沉思,隨即輕歎了一聲,隨手從黑漆螺鈿小幾上抓了杯酒來吃,吃完了才覺出不對,低頭一看,這不是他的酒,他的酒在另一張桌上,這是別人的茶。

那裏柳從心在衝他招手,“表哥,輪到你了,快過來!”

……

接著又賽了幾輪,最後毫無疑問是九思拔得頭籌,柳從心輸得心服口服,親自命人將那四樣“奇珍異寶”放上九思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