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抗命請命(上)
前田利家的話,讓我很有一些觸動。不過,現在討論薩摩國的處置實在太早了一些,連日向國南部都還沒有平定呢。當前最重要的,還是先將飫féi城攻下來,而占領了這座日向南部第一堅城,島津家在日向國就無能為力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伊東家曾經統領整個日向國,是非常勉強的。除了諸縣郡西部北原家的飯野城,諸縣郡南部北鄉家的都之城外,這座飫féi城同樣讓伊東家幾度望城興歎,而且是最為糾結的一座,從1第一次進攻此城、被島津忠昌率軍討取算起,兩家為這座城爭奪了近百年,隻是伊東家一直沒能落城,而島津家守城的家族也換了好幾次,先是新納家,然後是伊作島津家,然後是現在的島津豐州家。
十餘年前的時候,是伊東家離這座城最近的一次,他們幾乎就攻下了這座城,伊東義佑甚至已經作出了安排,準備由次子伊東佑兵擔任城主。可惜當時伊東義佑的長子、伊東家家督伊東義益忽然病逝,領內嚴重動dàng,於是伊東義佑不得不終止了飫féi城攻略,扶持八歲的伊東佑兵繼任家督,而諸縣郡西部的行動也停頓了下來(當時他們在xiǎo林城下擊敗島津家,重傷島津義弘)。等到四年後,島津義弘在木崎原擊敗伊東佑安、伊東佑信,伊東家就進入衰落期,終伊東義佑一生,再沒能靠近飫féi城半步。
為了攻略這座城,我特地將蜂屋賴隆、伊東佑兵及幾位伊東家舊臣從綾城調來,一同參與行動。然後又遣水軍攻下了城東五六公裏外的油津港,從酒穀川河口溯流而上,封鎖飫féi城南部區域。隻可惜酒穀川河道狹窄,護衛艦不能通行,不然的話,利用艦炮協助攻擊,落城將是輕而易舉之事。
強攻不成,那就隻有圍困一途了。我將土佐眾、阿bō眾及蟹江備配置在城下,由周景代我擔任主將,細川真之為副將,本多正信、伊東佑兵為奉行,負責前線的圍困;令井伊宣直率井伊備、西讃岐眾返回兒湯郡,加強對新納院高城的包圍;然後自己領津島備和水軍進駐油津港,部署出征軍勢的後勤事宜,和蜂屋賴隆討論日向國諸豪族的安排,有時候也處理一些四國方麵送來的文書。
三個月過去了,圍城依然在進行著。在此期間,我傳令調三重城的竹中重治前來東伊予,代我處理領內的日常事務,這原本是秀景的工作,不過他目前正負責我的側翼,而且馬上要另立分家,事務繁多,中樞必須另外有人主持;秀景則在諸縣郡xiǎo林城下擊敗島津歲久、川上忠智等人的進攻,斬殺川上忠智親弟川上忠裏,牢牢控製著島津家從諸縣郡進入日向國的通道,然後留下淡路備、中伊予眾及米原重秀等日向豪族軍勢據守,派淺野長政、金子元宅率東伊予五千人南下,乘虛攻占了北鄉家的都之城,擋住島津家從大隅國進入日向國的通道,也讓島津家放棄了大舉救援飫féi城的企圖。
看著外援一直沒來,島津家久曾經出戰兩次,結果被周景沉著的指揮蟹江備、土佐眾、東伊予眾等部,依托城外工事堵了回去。作為獎賞,我把蜂須賀正勝、勝賀野元信從四國調來,在土佐眾、東伊予眾中選拔人員設立蓮池備,並且提拔了幾十名立下斬敵功績的足輕擔任低級武士。這支蓮池備,從此就是本家的直屬備隊了,並且劃為周景的親軍,由我的近shì佐竹宣秀擔任副將,安芸郡鈴木重秀任鐵炮統領,吾川本多正純(本多正信嫡長子)、高岡佐竹義直(佐竹宣秀叔父)、長岡長宗我部賴親分任長槍三番隊的番頭。一時之間,圍城軍勢士氣大振,能夠進入蓮池備的,無論是豪族還是足輕,固然是為豐厚的俸祿和崇高的地位而歡欣鼓舞,其餘沒能入選的足輕們,也都期望著能夠立下功績,補上蓮池備的缺額,甚至擢升為武士。
我知道,城中估計是支撐不了多久了。畢竟在島津家久進駐佐土原城後,飫féi城的地位就下降了許多,不過是島津豐州分家的本城而已,島津家的大部分軍糧物資,都放在佐土原城中,上次島津家久匆忙撤離,不可能帶上多少,而以飫féi城的儲存,自然是支撐不了四五千人的長期消耗的。雖然島津家久擅長軍略,可是對於這種情況也無能為力,隻能坐視城中的士氣日漸低落下去。
島津家也沒有閑著,他們救援日向國失敗,也不作過多的糾纏,直接以主力攻擊féi後相良家的人吉城。相良家之前曾經和大隅肝付家、日向伊東家結為盟友,在兩家相繼敗亡後,經過島津家一年多的攻略,早已是岌岌可危,如今麵對島津家的全力進攻,怎麽可能繼續支持?家督相良義陽很快就向島津家降服,並jiāo出六歲的龜壽丸(後來拜領島津家偏諱,取名相良忠房)、四歲的長壽丸(後來的相良賴房)這兩名嫡子為人質,像島津家表示降服。
這個時代,衰敗的豪族是極為悲慘的。相良家盡管降服了,可是苦難還沒完,很快就被島津家驅使著攻擊féi後南部的阿蘇家。這個命令,讓相良家家督相良義陽非常為難,他曾經與阿蘇家軍師、半獨立於阿蘇家的甲斐宗運有過生死同盟之約,彼此還是親屬和密友,而攻略阿蘇家的話,甲斐宗運的禦船城是繞不過的。懷著這種無奈的心情,他作為先陣攻入了阿蘇家的領地,然後於十二月二日清晨,在響野原的濃霧中受到甲斐宗運的突襲,結果死於luàn軍之中。而宗運看見他的首級,也忍不住淚下,然後就地為他建立了首塚,將遺體送往人吉城。
這時候,大友家的軍勢也到達了féi後國,和阿蘇家合流,與島津家主力達成對峙,大戰似乎一觸即發。然而,龍造寺家似乎不甘寂寞,也橫chā了進來,支持féi後菊池家家臣團的舊臣隈部家、赤星家、城家等家族拖大友家的後tuǐ,讓局勢更加的撲朔mí離。
菊池家是féi後名mén,很長一段時間內擔任過féi後守護之職,但是因為宗家滅絕,庶族爭立,近百年前就已經沒落了,最後的三代家督,分別由阿蘇家的阿蘇惟長(阿蘇惟將之父,又名菊池武經,十七代家督)、菊池家庶族重臣詫磨武包(菊池武包,十八代家督)、大友家的大友重治(大有義鎮叔父,又名菊池義武,十九代家督)擔任。到了天文二十三年(1554),聽說菊池義武試圖自立,大友義鎮yòu請菊池義武前往豐後國,卻在半路上出兵包圍了義武一行,bī迫義武等人自盡,將féi後守護收歸大友家,至此菊池家名實俱亡,而菊池家家臣團也同大友家決裂。
由於龍造寺隆信介入的原因,大友家和島津家終於沒有打起來,暫時承認了各自的控製範圍,然後分別撤軍對付身後的敵人。大友家要對付的是龍造寺隆信和菊池家家臣團,島津家要對付的是日向國的我。
可是,這時再想救援日向,已經是來不及了,島津家久已經山窮水盡,被迫獻出了飫féi城,並且以本人自盡的條件,請我饒恕一城軍民的xìng命。兒湯郡中部的高城,同樣也被迫向井伊宣直降服。至此,島津家在日向腹地的最後兩個據點都被我拔掉。
但我並沒有讓島津家久和新納忠元自盡,隻是將家久和島津以久、北鄉相久一起羈押在軍中,並且放新納忠元返回薩摩大口城本處。得到新納忠元的情報,島津家很快就放棄了進攻日向國的打算,再次派來了求和的使者。
使者依然是上次來的樺山善久,他提出的條件,比上次更加的優厚,不僅完全放棄了對日向國的領權,而且還加上féi後南部半國;而如果織田家能夠保證島津家薩摩、大隅兩國安堵的話,也可以向織田家降服。
“金吾殿下大度饒恕本家的家久、忠元兩位殿下,可見並沒有絕滅我島津家的打算;而羈押日向國的諸位,釋放薩摩國的新納忠元,大概就是向本家要求日向一國的意思吧?”樺山善久這樣說道。
不得不說,島津家還是很有些聰明人的,很快就理解了我的善意,並且作出了相當接近的解讀。這就是所謂的“腹語”藝術了,而能夠明白這種言外之意,乃是相互溝通、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到了現在,我的確已經不打算絕滅島津家,如果他們願意向織田家降服,並且向我吉良家靠攏,我願意替他們向信長請命,保留家名和一定的領地。作出這個決定,主要是參考了配下與力和諸國大名豪族的意見。正如前田利家所言,他和佐脅良之都不怎麽願意轉封薩摩國,而周景、細川真之、蜂屋賴隆等人對島津家的戰力也評價極高,認為繼續向西侵攻、進一步壓縮他們領地的話,受到的反彈會非常強烈,即使能夠獲勝,我方也免不了付出極為重大的傷亡。這樣的結果,無論是他們,還是我自己,都不會願意接受。
部下軍心如此,個人利益如此,我自然從諫如流,那麽唯一的障礙,就是信長的命令了。但是,有諸位與力和諸國豪族的一致請求,信長或許會收回成命吧
“如果隻保留薩摩一國,我可以為島津家在信長公麵前力爭,”我思索了一會,對樺山善久說道,“在我而言,這已經是違背了信長公的命令,也是我能夠轉圜的最大餘地。畢竟,信長公的強勢,是天下皆知的……然後,我個人願意在公sī兩方麵對島津家作出承諾,以補償島津家的大隅一國。”
樺山善久低著頭,聽得非常認真。我說出第一句的時候,他扶著膝蓋的手已經忍不住輕輕顫動起來,但是第二句話,又讓他恢複了常態。
“那麽請問,金吾殿下的承諾是什麽呢?”他嚴肅的問道。
“公麵上的承諾,是可以允許島津家和大友家一樣,參與對大明的勘和貿易,這一點我應該能夠做到,”說到這裏,我忍不住lù出了微笑,“最近一年多,在二見光成的安瀾號護衛艦船隊、二見光忠的奄美水軍聯合打擊下,島津家的對明sī貿已經完全中止了吧?而島津家也損失了不少收入吧?”
“金吾殿下所言不差,”樺山善久很幹脆的承認了。島津家在海上受挫是事實,而我方和島津方就是當事人,他根本不可能隱瞞:“那麽sī下的承諾呢?”
“sī下的承諾嘛,”我看了一眼擔任見禮人的前田利家,“如果島津家久、島津以久和北鄉相久三位在我的麾下征戰,那麽立下功勞後,我願意另行擇地安置三位。當然,因為不知道信長公會命我征戰何方,所以我也不能確定三位的領地位置,可能是北九州,可能是山yīn山陽,甚至可能是東國。”
“這……”樺山善久想了想,“關於這件事情,外臣是無權決定的,而且也必須考慮家久、以久和相久三位殿下的想法……外臣可以先見見三位嗎?”
“可以,”我爽快的同意了,並且加了一句,“三位殿下目前情緒十分低落,樺山大人不妨轉告一聲,就說他們雖然在一之瀨川失敗了,但是我本人及麾下的諸位,對他們的軍略和勇武都十分認同和佩服。如果能夠並肩作戰,將是我吉良宣景的榮幸。”
以我目前的身份,以及曆來的戰績,這句話可謂是非常高的評價了。我相信,即使是島津家久,也肯定會十分感動的。而放島津家久、島津相州家和北鄉家離開南九州,對於分家和支族眾多、實力過於龐大的島津宗家而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島津義久應該會同意。
樺山善久深深的躬下身去:“是。外臣一定切實的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