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淡路立國(下)

“你知道本家的勢力為什麽能夠蒸蒸日上嗎?”我問蒲生賦秀。

他想了想:“因為軍勢精銳善戰,殿下才智過人。”

“我一個人,就算全身是鐵,又能夠鍛幾把太刀啊?”我笑著搖了搖頭,“是因為我能夠聚集大家的力量。”

“怎麽聚集大家的力量呢?”蒲生賦秀問道。

“最關鍵的,是治理領內、善待領民這兩件事。治理得當,領地內就能夠有更多的收入,領民們能夠有更好的收成;善待眾人,無論是武士還是農民,都會因為生活改善而樂於跟從我,而我也有足夠的財力和軍糧支撐軍勢,拿到更多的榮耀、功勞和知行。如此一來,農民們能夠在本家的治下衣食無憂,而且努力作戰立下功勞的話,還可以獲得一塊傳家的領地;武士們能夠在我的帶領下贏得武名和知行,光大自己的家族。把這樣的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是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精銳善戰軍勢了啊……你以後也會成為自家家主的,一定要記住這兩件事情。”

“是。在下受教了。”蒲生賦秀低頭道。

“我準備把淡路國的全部平野都分出去,北部山區的兩萬石留下作為直領。具體的領地劃分,就要麻煩彌兵衛了,”我轉向淺野長吉,“你跟著一豐多年,做事肯定沒問題的。但是,一定要做到公正啊而且要懷著善待領民的心意。河川水源的分配,各處溜池的改造,務必要用心做好,保證家中各位都能夠有一個好的收成。”

“是。”淺野長吉回答。

“還有,我聽說,光成似乎想砍伐兜布丸山上的樹木?”

淺野長吉點了點頭:“是有這件事。二見大人是船奉行,正準備在洲本城外建造安宅船,他覺得這裏的樹木比較合用,而且運下山去就可以沿洲本川順流漂到河口,省下不少的人力和運費。”

“你告訴他,兩河川源頭山上的樹木,一棵都不能伐,不然的話,河川會受到損害的。如果要木頭,盡可以去其他地區,運輸費用高點也沒關係,我不會怪他。”我吩咐道。

淺野長吉點頭應命。

“趁這個晉升奉行的機會,你就把名字改一下吧,‘長吉’似乎小氣的一點……既然擔當本家的分國大政,就改名為‘長政’如何?”我繼續對他說道。“淺野長吉”這個名字,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別扭。

“謝主公賜名。”淺野長政高興的同意了我的意見。

“……主公這番話,真是讓人感佩”負責領路的安宅信康忽然向我躬下身去,“原本臣下對效忠本家還有所保留,但見到主公近期的行動,才發現實在是思慮深遠的寬厚之人。從今以後,就請盡管驅馳,臣下一定盡心盡力。”

“聽到你這麽說,還真是讓人期待啊”我笑著說道。

結束勘察不久,我帶著蒲生賦秀正式發布了分國方案。

正如我事先承諾的,除了北部津名郡山地的兩萬石以外,南部包括洲本平野和三原平野兩地良田在內的土地,我全部分封了出去。三原平野諭鶴羽北麓台地的一萬石,我交給了岩鬆經定;位於最南端紀伊水道、鳴門海峽之間的吹上低地一萬四千石,我交給了蜂須賀政勝。他們兩人,分別是我的備隊大將和水軍大將,這次都擔任一方守備之責。

洲本平野的三萬石,我全部分封給了三支備隊及水軍中的諸人。最高的是坪內利定的四千石,以及二見光成的三千五百石,阪本直益等五名我最早提拔的武士,每人是一千石知行,柘植清廣因為改進鐵炮的射擊訓練,也得到了一千石的分封,其餘的就大多是五百到一百之間了。

剩下的七千石,零零碎碎的分布在郡內山區,我全部分給了親衛出身並立下功勳的眾人,最高的是山內康豐的一千兩百石,其次是藤堂高虎和柳生嚴勝的五百石,其餘一百兩百不等,包括宮田光次和城戶一輝也各得到了一百石。

其餘各位奉行及供職於三重城諸人的領地,依然被安排在朝明郡,並且給予了一定的加增。最高的是竹中重治的七千石,然後是前野長康的五千五百石,以及山內一豐和井伊直虎的五千石。井伊直虎因為嫁給我,準備隔年就把家主位置交給了虎鬆,五千石領地和室女城也一並移交,由手下的井伊穀三人眾輔佐。

這些五千石以上的家臣,就是本家的家老,而且預計將成為新的譜代家族。

還有兩個人比較特殊。一個是石穀賴辰,他的性格一向十分懶散,喜好遊曆,我給他的兩千石領地,基本都花在自個身上了。但是他的人脈不少,見識非常廣博,負責教育景次郎十分合適,他的長子石穀加兵衛,是景次郎非常信任的侍從,已經可以算是本家的譜代;還有一個是勝賀野元信,他隻有土佐的八百五十石領地,因為才加入不久,我沒有進行加增,領地也沒有達到五千石的標準額。

總的算起來,我得到安堵的領地有伊勢國的三重、朝明兩郡,以及淡路一國的津名、三原兩郡,總石高大約十八萬石。直領大概是六萬石左右,分別是三重郡大半郡的四萬石和淡路國津名郡全郡的兩萬石。三重郡的另外兩萬石屬於千種家,他算是我的與力,不過基本上沒安排什麽事情。至於土佐國的兩郡,差不多都分封出去了,而且那兩郡還沒有正式向信長臣服,土佐也沒有計入信長的攻略計劃,暫時隻能說是我個人的附庸。

在我進行領地調整的同時,信長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就在我回淡路不久,阪田郡郡代羽良秀吉和犬上郡郡代瀧川一益湊了大約兩千人進入南近江,打破了豪族和一揆間的僵持,把奉命從石山回到南近江糾合一向一揆的六角義賢趕了出去。這樣一來,信長軍勢和尾張、美濃本處再次連接起來,可以得到來自兩國的人員和軍備補充。朝倉家本想拖著信長,讓他無暇顧及畿內的領內的一向一揆,但是現在卻有些吃不消了,隻好向織田家請求和睦。信長這時正好得到長島一揆爆發、親弟織田信興城破自盡的消息,也就同意了朝倉家的要求。

結果,提前離開回護領地的淺井家被盟友朝倉家出賣了,不僅正式失去了被占領的北近江阪田、愛知、犬上等郡,連前年從信長手中分到的高島郡也被割讓給織田家,隻保留了伊香、淺井兩郡,成為十來萬石的小大名,直領更是極少。即使算上全部控製領地,也連我們織田家的好幾位重臣都不如。

佐和山城的磯野員昌,受到瀧川一益、中川重政、水野信元、前田利家、蜂屋賴隆等人築呰圍困,原本還在苦苦堅持。聽到這份和約,知道自己被拋棄了,很快就接受了瀧川一益的調略,向織田家降伏。信長大喜,立刻將剛從淺井家得到的高島郡封給磯野員昌。

以這件事情為契機,信長在新年的時候,正式將近江栗太郡封給佐久間信盛,兼任甲賀郡郡代;將野洲郡和神崎半郡封給柴田勝家,兼任蒲生郡郡代;把佐和山城交給瀧川一益,並從羽栗郡轉封犬上全郡六萬石,羽良秀吉也得到嘉獎,加增羽栗郡五千石領地。

滋賀郡郡代森可成戰死,職務暫時由這次抵抗朝倉家入侵京都的明智光秀接替。可成的長子森可隆,也已經於幾月前在金崎戰死,信長為森家未滿十三歲的次子元服,賜偏諱取名為森長可(也是個二十七歲即戰死的猛人),擔任森家家主和家中部將。森長可因為年少,暫時不承擔任何役職,回駐美濃可兒郡金山城。

此外,由於圍攻佐和山城的功績,水野信元被任命為知多郡郡代。這一郡主要就隻有兩家豪族,一家是北部的水野家,一家是知多半島的佐治家,但是佐治家的家主佐治與九郎年僅兩歲,完全無法管理領內,於是信長讓水野信元負責全郡軍務。

中川重政、前田利家同樣參與了攻略佐和山城,分別得到了五千石領地的加增。中川重政和弟弟津田盛月轉封神崎另外半郡兩萬石,分別領一萬五千和五千石,繼續擔任柴田勝家的與力;前田利家離開尾張荒子城,接過中川重政留下的一萬石舊領,和弟弟佐脅良之、生駒夫人的弟弟生駒家長平分了伊勢奄芸郡。

我的領地倒沒有加增,役職中的“代”字卻去掉了,正式成為一國的守護。這是本家內除北畠信雄、武田信孝外的第三個守護,但是北畠信雄、武田信孝都是信長的兒子,而且守護職是從入繼的家族繼承的,我這個守護就成了本家重臣中的第一個。

任命守護,本來是將軍、管領或管領代的權力,如今信長卻打破了這種規則。他似乎是要用這種方式,正式向畿內宣告義昭將軍權威的喪失,以及三好家的沒落。

同時,奄芸郡的三人眾受命成為我的與力。他們三人和我的關係都很好,同時也是信長的親屬或最早的馬廻眾、母衣眾嫡係。所以一方麵是與力,一方麵也是製約。

十歲的虎鬆按照直虎的安排,由回到美濃參加新年慶賀的我提前舉行元服,取名井伊宣直,接過景伊家家主和室女城城主的位置,並擔任本家部將和我的親衛。

忙完新年的事情,我帶著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生駒家長和井伊宣直回到淡路國。小夏提出要隨行,被我勸退了。

真是明津才五個月,當母親的亂來也要有點分寸……

這時候洲本城依然沒有完工,我的暫時居城設在南部的養宜館。這是以前的世襲守護淡路細川家的居城,由首代的細川師氏建造於室町初期的南北朝時代,到現在已經有兩百三十年曆史。最後一任家主細川尚春,被三好長慶的曾祖父三好之長在阿波殺害,然後這座居館就一直廢棄著,至今已有五十年。好在館內的主體建築還在,修整一番後就可以入住了,難得的是古意盎然,景致優美,真不負“養宜”之名。

秀景、蒲生賦秀、淺野長政等奉行也在,就近負責三原郡的領地分封事宜。在我離開的日子裏,他們依然有條不紊的工作著,希望趕在農事之前完成所有工作,這讓我非常欣慰。蒲生賦秀和淺野長政,還有目前擔任本多正信副手的藤堂高虎,都是年輕一輩中難得的內政係武將,足以撐起本家未來的幾十年。

一月末,阿波國忽然有使番前來養宜館,送給我一封信件。信件上少見的沒有任何署名,我一邊拆開,一邊問使番道:“是誰派你來的啊?”

“稟報國主大人,是勝瑞城的下屋形殿派小人來的。”使番恭敬的回答。

“哦,是下屋形殿啊”我點了點頭,開始讀信上的內容。

“敬告宣景殿下,妾身已有身孕兩月餘,想必是殿下落胤……”

什麽?身孕?還有落胤,意思不就是私生子女麽?……這似乎是大形殿的口氣啊

“你說,是下屋形殿派你來送信的?是不是?”我不確定的追問道。

“正是,”使番點頭道,“信是下屋形殿交給小人,命小人務必親手轉送給國主大人手中。”

“那麽說,你是不知道信中的內容囉?”

“下屋形殿送給國主大人的信,小人怎麽敢私自拆開小人自小跟隨下屋形殿,絕不敢做這種欺瞞的事情”使番誠惶誠恐的說道。

我點了點頭。這封信確實非常秘密,隻能由最親信的人投送。可是,這封信從語氣、句法和文字來看,明顯是出自大形殿的手筆。這個時代,也隻有女子會全部使用假名,不夾雜任何漢字。

那麽,細川真之替大形殿送來這封信,是什麽情況下的事情呢?自己母親送信給外人,他會不會覺得奇怪,會不會查看信中的內容?如果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還願意幫忙?對於我和他**之間的私情,他會如何看待?

“……下屋形殿,有沒有什麽話要你轉呈?”我沉吟著問道。

“下屋形殿隻是說,國主大人看完信後就明白了,”使番回答,“而且,下屋形殿還請國主大人作出口頭回複。”

“是麽?”我展開信件,直接看到結尾,果然有一段說明,很顯然就是細川真之加上去的。他說,他是從侍女手中得到這封信的,考慮到侍女送信不方便,就派親信的人替母親把信送了過來。他還說,母親的心情和舉動,他能夠理解,而且很感謝我之前的幫忙。另外,他會讓母親生下孩子,但不是作為我的子女,而僅僅隻是作為他**的孩子和他本人的弟弟妹妹,希望我不要作任何幹涉,並且代為保密。

我折好信件,好一會做聲不得。

沒想到隻有一次燕好,大形殿就懷上了身孕,這實在是太巧合了,我簡直忍不住要懷疑。

可是,她當初嫁給細川持隆,當年就懷上了細川真之;生三好長治,甚至是在嫁三好義賢的同一年;按照原本的軌跡,後來會懷上長宗我部元親的孩子,時間也是在嫁過去的第一年,而且那時已經她接近六十歲……

隻能說,她實在太宜於生養了。

發生了這種事情,按照我的本意,既然她現在寡居,我肯定要負責的將她娶過來。可是,我必須考慮她本人的意見,還要考慮細川真之的感受和心情。

我到底該不該負責?她本人,又是否願意我負責呢?

隨著我的猶豫,大形殿的兩種形象交替在我腦海中顯現。前一刻,她還極富節奏的律動豐腴的軀體,在我身下婉轉**,胸前的**前後震顫跳動著,讓任何男人都無法自持;下一刻,她已經流著淚水,哀哀的向我傾述自己的無奈和辛酸,又足以讓任何男人憐惜。

她應該不想離開細川真之吧?而且,不管是出於情感,還是出於尊嚴,細川真之都不會允許自己的母親另行嫁人,更何況還是作為側室。

我長歎了一口氣:“我明白了……你就回複下屋形殿,說我完全同意他的決斷。”

“是。小人一定把國主大人的原話帶到。”使番向我躬身施禮,站起來離開了會見室。

等他離開,我再次展信看了一遍,想試著找出大形殿隱藏在字句中的心情。可是,她通篇都沒有任何情緒筆墨,仿佛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她的情緒明明是那麽豐富的啊那一天下午表現出來的感激、逢迎、誘惑和哀傷,到現在我還曆曆在目。

真是弄不懂……難道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當作什麽也沒發生,然後就真的沒有發生了?那麽懷上孩子的人,究竟是誰呢?

搖了搖頭,我找出火折子,將這封信化為了灰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