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意沒想到, 被蘇遲叫進辦公室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蘇遲問他——
“你的身上，是不是綁定著一個攻略係統？”
宋書意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停頓了幾秒, 看向陸歸遠。
他沒有問,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樣的弱智問題。
宋書意道：“他的身上也有？”
蘇遲搖了搖頭。
她道：“不是他，而是我。我和你的攻略係統執行著同一項任務。你的任務完成了，我的任務就會失敗。”
宋書意不是笨人，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
他艱澀道：“你的攻略對象……”
“是我。”
陸歸遠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臉色蒼白, 眼神卻仍舊利如鷹隼。
同為男人, 他讀懂了陸歸遠眼神中的含義。
是警告，是宣誓主權。
宋書意感覺自己像個狼狽的小醜。但從小到大的家教告訴他, 即使再生氣也要保持著良好的風度。
他看向蘇遲：“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係統存在？”
蘇遲搖頭：“我不知道。”
“但是他, ”蘇遲磨了磨牙，“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兩人身上係統的存在。他可以聽見係統的聲音。”
宋書意莫名有種自己正與蘇遲站在同一個戰線上的感覺。
而他們共同的對手, 是陸歸遠。
這種感覺令他的心情愉悅了幾分。
他問：“所以，你們找我的目的是？”
蘇遲的目光驟然亮了起來。
她眼中堅定而炙熱，像是燃燒著一簇火苗：“我們來找你商量，如何解綁係統。”
“解綁係統？”宋書意道，“那不是從商場購買就可以嗎？”
商城可以購買的那個選項蘇遲也曾經見到過。
她道：“五千積分，攢到猴年馬月才能攢出來，那就是個懸在人眼前的餅。”
“是麽？”宋書意遲疑道, “可我現在已經四千積分了。”
蘇遲：“？？？”
宋書意補充道：“就在剛才, 完成合照任務之後，多了一千積分。”
蘇遲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數學水平。
為什麽宋書意完成一個任務能多出一千積分啊！
蘇遲：“難道……你每完成一個任務, 都是增加一千積分？”
宋書意點頭：“是。”
蘇遲：“…………”
雖然並不稀罕這個積分, 但是莫名感覺有點鬱悶是怎麽回事。
陸歸遠看出她的心情, 對她道：“他的係統出現了故障, 才會讓積分變成這樣。”
故障啊。
蘇遲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
蘇遲道：“也就是說，你再完成一個任務，你就有了五千積分了？之前的積分，你用過嗎？”
宋書意搖頭，扶了扶眼鏡：“我不會使用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我不相信係統會無緣無故對我這麽好，它會給我這些東西，就說明它在我身上謀求著更大的利益。”
蘇遲的眼睛又亮了幾分：“我就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你是可以信任的。
宋書意在心中咀嚼著這幾個字，越想越泛出幾分甜來。
他身上的戒備也慢慢鬆懈下來，溫柔地看向蘇遲：“除了這件事，你們還知道些什麽？”
回答他的卻是陸歸遠。
“我們還知道，現在僅存的兩個攻略者，就是你和蘇遲。”陸歸遠不動聲色地拋出自己的底牌，“在我和蘇遲結婚後，其他攻略者的係統都消失了。”
宋書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你們……”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結婚了？”
蘇遲沒察覺宋書意語氣中巨大的失落。
她以為他隻是對於他們結婚這件事表示驚詫，吐槽道：“是騙婚。我被他騙了。”
陸歸遠不可置否地笑笑：“你現在是我合法的妻子。”
蘇遲無可反駁，默認了這件事。
宋書意垂眸，攥緊雙拳，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
良好的思辨能力令他找到了剛才蘇遲話語中的疏漏之處：“你說，我完成任務，你這邊就會失敗。”
宋書意關切地看向她：“你失敗了四次，那你是不是受了很多的懲罰？”
蘇遲一頓，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呃……”
她瞥向陸歸遠，陸歸遠收到她的視線，慢悠悠地笑了：“我可以將她的懲罰轉移。所以，我將蘇遲的懲罰，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就在剛剛，你成功的那個任務，讓我感受到了斷掉肋骨的疼痛。”
宋書意終於知道，為什麽剛才在外麵陸歸遠的臉色還算正常，一進來之後就變得如此病弱蒼白。
原來……
陸歸遠替蘇遲承受了這份斷掉肋骨的疼痛。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無力感。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蘇遲和陸歸遠之間已經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陸歸遠的話固然是在示威，但他們之間，確實也親密無間，仿佛沒有人能夠分開他們之間的羈絆。
蘇遲不知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暗自交鋒，補充道：“其實，隻要我失敗六次就能解綁係統。失敗反而對我來說是件好事，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失敗六次？”
宋書意第一次知道這個規則。
“嗯，”蘇遲道，“所以，我會再幫你完成一件任務。”
她道：“下次任務出現的時候，我去找你。”
陸歸遠幽幽道：“任何需要有身體接觸的任務除外。”
蘇遲瞪他一眼，又撓了撓頭，朝宋書意露出了一個歉疚的眼神：“要是像上次那個……嗯，接吻，肯定是不行的，我們是朋友嘛。”
朋友。
聽到這兩個字，宋書意的心中充滿苦澀。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將這件事應了下來：“好，我答應你。”
無論如何能夠幫助到她，他還是願意做這件事。
而且……
知道她和他一樣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解綁這個係統之後，他的心中又生出了一分隱秘的歡欣。
蘇遲和他是一樣的。
宋書意看了眼陸歸遠，真誠問道：“你既然是被他騙著結婚，那有考慮過離婚嗎？”
蘇遲脫口而出：“有啊。”
陸歸遠霎時氣壓低沉，看向她的目光涼颼颼。
“咳咳……”
蘇遲自知說錯了話，下意識地想跑路：“我們在辦公室裏這麽久了，也該出去了。”
“行。”
宋書意率先答應了下來。
陸歸遠冷著臉，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扶著牆虛弱地站了起來。
宋書意問：“你還可以走嗎？要不要我扶著你？”
陸歸遠咬牙：“……我可以！”
宋書意摸了摸鼻子。
他的確是出於好心，沒有其他的陰暗目的。既然陸歸遠不領情……那就算了。
蘇遲擔心地看著他，陸歸遠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硬撐著走了幾步。除了臉色過於蒼白以外，步伐倒是挺像個正常人。
一推門出去，秦嬌正好也在外麵。
見到陸歸遠，秦嬌嘴欠道：“陸總，大駕光臨啊！有沒有興趣投資我們公司的項目啊？”
秦嬌擠眉弄眼：“虧了算你的，賺了算我們蘇遲的零花錢。”
陸歸遠點點頭：“可以。”
他道：“上交工資給老婆，天經地義。”
一瞬間，辦公室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
薑雲夏滿臉震驚：“姐，他說的這個老婆……是什麽意思？你們結婚了？！！！”
蘇遲：“………………”
陸歸遠，你大爺的！
……
因為陸歸遠一句話，蘇遲被整整煩了三天。
因為陸歸遠當眾抖出了他們兩人的已婚身份，這個消息飛速傳遍了她的朋友圈。以薑雲夏為首的小姐妹們每天都在強烈譴責她隱婚這件事，挑起禍端的秦嬌拉到了投資，美滋滋地躲在角落，笑而不語。
而且紙包不住火，認識陸歸遠的人也不是沒有，這麽越傳越廣，許多人都知道陸歸遠已婚了，紛紛來問什麽時候辦婚禮。
催到最後，連陸歸遠的父親陸崇亮也打電話來給陸歸遠施壓。
是的，在陸崇亮的眼中，陸歸遠還是那個不願意公開承認她身份的渣男。
陸崇亮巴不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陸歸遠已婚這件事，好給她這個兒媳婦名正言順地正名。
因為那係統的懲罰，陸歸遠又給自己放了三天假，在家休養。
他接通手機，放在一邊，聽著陸崇亮不重樣地將他罵了一個小時才掛電話，眼睛瞟向她，含著笑意：“蘇遲，我爸讓我們辦婚禮。”
“……辦你個頭。”
蘇遲還在生他的氣，故意氣他：“我要出去約會了。和宋書意約會！”
就在剛剛，她又接到了係統發布的一個任務。
在電影院一起看一場電影。
這個任務難度不大，何況，和朋友看電影也是常有的事情。
蘇遲毫無心理負擔地和宋書意打了電話，和他約了最近的一場電影場次。
陸歸遠扶著胸口，坐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麽？”蘇遲嫌棄道，“你去了，我的任務就成功了。”
陸歸遠：“……”
“我在影院外等你。”陸歸遠不甘退讓，“等你的任務結束之後，我陪你看一場電影。”
蘇遲：“……小心眼。”
最後，她也沒能甩掉他，兩人一起到了影院。
宋書意比他們晚來一步，見到陸歸遠，也沒有多詫異。
他取了票，看著蘇遲：“我們進去吧。”
蘇遲回頭看陸歸遠：“我們進去了啊。”
陸歸遠冷著臉，朝她點點頭。
模樣居然有點可憐，像是一隻被她拋棄的受傷小狗。
一直到蘇遲進了影院，心中都還惦記著陸歸遠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在她恍神之際，電影開場了。
宋書意將手中的奶茶遞給了她：“熱的。”
“……謝謝。”
她沒想到宋書意這麽細心，時間這麽緊迫，居然還買了奶茶。
她將奶茶抱在手心，喝了一口，暖意融融。
宋書意側過頭看著她小口喝奶茶的側臉，笑得有些悲傷。
他的神情隱於影院的黑暗之中，無人察覺。
電影是一部特效大片。
特效狂轟濫炸，聲效震耳欲聾。
蘇遲不太喜歡這樣的片子，心思又惦記著外麵的陸歸遠，半點劇情都沒看進去。
她當然也沒有發現——
宋書意一直在偷看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離影片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
宋書意不知自己是該慶祝還是該悲傷。
他想擺脫這係統，但他也眷戀這難得能夠與蘇遲相處的隱秘的歡欣。
甚至在某一個時刻，他卑劣地想：假如當這部電影結束，他拿到了積分，卻並不選擇購買解除綁定的道具……
是不是，就能將他與蘇遲相處的時間，無限延長下去？
若是更過分一點，他還可以直接從商場購買別的道具，用於引誘蘇遲——
在這個以攻略為目的的係統裏，商場中多的是這樣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樣的卑劣隻持續了一瞬。
他很快將自己從踏向深淵的臨門一腳前拉扯了回來。
他清晰地知道，這是係統的陷阱。
他無可控製地被這迷人的陷阱所**，又痛苦地將自己拉回現實。
宋書意。
他對自己說，人不能成為欲.望的奴隸。
你不該為了一份感情，丟失掉自我，被係統所奴役。蘇遲……也不會喜歡這樣卑劣的你。
可是，可是……
宋書意百般掙紮。
離電影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
他腦中的天使與惡魔撕扯得更為劇烈。
終於，他收到了係統的提示音：
【叮——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和蘇遲在電影院共看一場電影！】
【係統程序出錯……】
【係統程序出錯……】
【1000積分獎勵已經到賬，請宿主注意查收~】
電影落幕，影院燈光亮起。
他們周圍的人陸續起身離開，唯有蘇遲和宋書意還坐在原地。
蘇遲看向他：“你的積分收到了？”
宋書意點頭：“收到了。”
“那你……”蘇遲道，“做出決定吧。”
宋書意道：“你不能看到係統，就不怕我騙你？”
蘇遲搖頭，目光清亮：“我相信你。”
宋書意：“……好。”
他閉上了眼睛。
在這樣一個時刻，他又更加深入地認識了蘇遲一點。
可悲的是，解除這個係統之後，他和她之間又要回歸到了普通朋友的關係。
他們之間那最後一點特殊的羈絆……要消失了。
宋書意點開商場，點擊購買。
【是否確認花費5000積分使用本商品？】
確認。
【是否確認使用本商品？】
宋書意深呼吸一下，下定了決心。
……確認。
他腦中傳來了係統對他留下的最後兩句話：
【恭喜宿主，解綁成功。】
【感謝您的使用，祝您生活愉快。】
“嗡”得一聲，他的世界裏，有什麽東西，徹底消失了。
他重新睜開了眼睛，仿佛連靈魂也變得輕盈。
他看向蘇遲：“我解除綁定了。”
“恭喜你，”蘇遲笑著看向他，“重新走向自由！”
“是啊，恭喜我。”
宋書意悄然紅了眼眶。
恭喜他，重新走向自由。
也恭喜他，再次失去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