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陳自如隻是個非常普通且存在感稀薄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不白,眉毛總是耷拉著,看著沒什麽精神。扔在人群裏,就是他媽估計也不能一眼把他認出來。能不說話的時候他盡量不說話,哪裏人少他往哪裏鑽。小時候人家在戶外踢球,他就躲床角看漫畫,長大了人家在酒吧夜店泡MM,他就在電腦前麵看A片**。

總而言之,典型一宅男,自閉自卑、同時又自大悶騷。大學畢業在外工作過兩個月,實在沒法適應,便又辭職窩家裏了,偶爾編個程什麽的,勉強混口飯吃。不知不覺就三十歲了,生日那天想著很久沒出門了,轉眼而立之年,從沒交過女朋友,從沒誰陪自己過過生日,實在是悲劇。今個就自己給自己慶祝下,買個蛋糕吃。結果剛出蛋糕店就給車撞了。

當時他腦子一片空白,耳朵裏隻聽見巨大一聲響,有玩CS中彈的感覺,不過倒不覺得疼,隻是一個勁嘀咕著今天怎麽這麽倒黴。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嚇得肇事司機臉色慘白,結結巴巴的他有沒有事。

陳自如扭扭脖子,使勁瞪那司機一眼。生日蛋糕散落在地,奶油滿地都是,和著血看著膩膩的惡心極了。

嗓子裏似乎是被什麽卡住,他咳了幾下咳不出來。滿腦子不知為何全是蒼井空啊,鬆島楓啊的紅果果身影。

來不急了,心裏一個聲音在大喊,於是他拖著有些瘸的腿拚著命往市裏著名的紅燈區趕,麵容嚴肅而鄭重,猶如烈士視死如歸。

在一自稱瑪麗絲的小姐身上運動完畢後,他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團青氣,然後微笑而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在人世匆匆三十年,拖著已死殘軀,步行三十裏,奮戰三分鍾,實在稱得上是一壯舉。陳自如同誌在完成終於不是處男了的臨終遺願後含笑九泉,卻把瑪麗絲嚇個半死。

之後瑪麗絲發現自己懷孕,卻墮不下孩子,醫生疑惑,胎兒明明都沒有呼吸,死胎一個,卻在肚中慢慢成形。瑪麗絲萬般無奈,生下孩子,扔在醫院不管,偷偷跑了個沒影。這個爸爸死了媽媽不愛由鬼精孕育人胎成形的小孩就是之後的鬼嬰。

他不識善惡,不辨是非,從出生開始,隻是順著本能的找媽媽。他比那些被扼殺在肚子裏的孩子少幾分怨氣,所以雖然頑劣不堪,卻多是惡作劇性質。但靈力強大,破壞力也是驚人的。

他從一開始就喜歡江小司,是因為江小司身上同樣的半人半僵屍的同類氣味,還有江小司是女的,這樣一隻同類,他覺得理應就是他媽媽。所以之前會偷偷跟著江小司,甚至不怕死的鑽被窩裏跟她一起睡。

這次好不容易被放出來,他到處亂轉依然是找不到生母瑪麗絲,隻能跟著很像媽媽的江小司。可是吃了幾次虧,又害怕江流和沈蔻丹,隻敢遠遠躲著偷看。雖然知道自己出現肯定會被抓起來,可是這時候看見江小司一個人在哭,他還是忍不住露了麵。

江小司看著麵前的棉花糖,好像一朵漂浮的白雲,在燈光下由其紮眼的反著光。

鬼嬰縮在路燈後麵,偷偷伸出一個腦袋看她。

江小司看到他半透明的身影也嚇一大跳,頓時就忘了哭。衣袖一抹眼淚鼻涕,慢慢站起身來。那鬼嬰連忙又躲到路燈後麵去,卻沒有跑。

江小司一直很想親手抓他回來,可是此刻卻沒了心情。看見那朵棉花糖,心頭有了幾分暖意。他是在安慰自己麽?上回也是搶了自己的棉花糖,他好像很喜歡?

江小司接過糖輕輕咬了一口,軟軟的,很甜,以前老爸也經常買給她吃,還有沈漠……

她還記得一年前他們一起逛廟會,那時候明明都還好好的。

江小司無奈苦笑,朝著鬼嬰招招手,他躊躇半天,終於還是飄了出來,卻不敢靠江小司太近。江小司在兜裏掏來掏去,想找個玩具什麽的逗他玩,卻除了幾毛錢硬幣,就隻有一盒可能方才在店裏招呼客人時不小心揣錯了的保險套。

隨手拆開來,把那套套在褲子上擦了擦,右手兩枚角幣晃了晃,鬼嬰好奇的看著她。就見她手一揚,硬幣不見了,已經跑到保險套裏。

江小司右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好像握著空氣般灌入左手的套子裏,猶如變魔術,套子越來越大,鬼嬰好奇的靠上前來想看個仔細。

很快套子仿佛被吹了氣般鼓成了個小氣球,兩枚硬幣在裏麵叮當作響,江小司在尾部打了個結,輕輕在手中上下拋著。

“玩不玩?”

鬼嬰睜大的眼睛,看著江小司輕輕把保險套氣球拋了過來,情不自禁的開心的跑過去接,卻因為沒有實體接了個空,又連忙追上去,吹一口氣把球吹回江小司手中,江小司又輕輕拍出,鬼嬰又呼呼的跑過去吹。從來沒有人和他玩過遊戲,他很開心,笑聲咯吱咯吱的。

江小司也興致勃勃,拋球的角度越發刁鑽,可是鬼嬰總是能很快飛過去接到。

她便使詐手指了指他後麵:“你看那是什麽?”

鬼嬰剛一轉頭,她便跳起一記扣殺,鬼嬰倉促的剛準備吹,球已到麵前,竟把他罩了進去。他團成橢橢的球形,顯得更Q了,臉跟在哈哈鏡裏放大了一樣,大眼睛無辜的眨著。

江小司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鬼嬰本就沒甚形狀,一用力,伸出兩隻胳膊來,然後又伸出兩條小腿,咕嚕嚕在地上滾了幾圈,不知道是碰到什麽尖銳的東西,保險套終於不負重壓,爆掉了。鬼嬰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然後居然哇的哭了。

江小司連忙一邊笑一邊跑過去,蹲在他麵前:“嚇到了?”

鬼嬰搖搖頭指指地上破布一樣的保險套,還有落出來的兩枚硬幣,意思是氣球破掉了。

“沒事,你要喜歡,我明天給你買,還有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還有可以飛的。”

鬼嬰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江小司摸摸他的頭,雖沒有實體,但隱約能感觸到能量團,就像密度不同的氣體。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老爸要擔心,你和我回去麽?要是還想再在外麵玩一段時間,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是你不能到處搗亂。”

鬼嬰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你是怕回去後又被關起來麽?你隻要不淘氣,一直乖乖的不闖禍是不會關你的,我老爸其實人很好。”

鬼嬰猶豫了一下,坐在地上向她伸出手。江小司便也彎下身子把那團幾近於無形,輕的跟羽毛一樣的小家夥抱了起來,作勢摟在懷裏。

“我給你取個名字吧比較方便,就叫小鬼好不好?”

小鬼點頭,眼睛看了下地上的兩枚硬幣,硬幣自動飛到了江小司的兜裏。

晚上被這小家夥一鬧,江小司也沒什麽心情難過了。回去之後,跟江流求了很久的情,小鬼躲在她身後東張西望。

江流並不是很讚成放任小鬼在外麵,雖然現在他看起來很聽江小司的話,但是小孩天性是好動的,而且他那麽小,你跟他講道理他完全不明白,容易任性不懂得體諒。心情好時的確是天使,可是發起脾氣來,就非常難駕馭了,何況破壞力還這麽強。

可是抵不住江小司不停的扯著他袖子撒嬌,江流也隻能依了,小孩果然是磨人精啊。

江小司跑去睡覺,小鬼也樂嗬嗬的跟著去了。以前江小司還總纏著跟江流睡,這兩年基本上都一個人。江流難免還是有點失落,看著她一點點長大,仿佛在倒數著她的離開。

魚水心很吃驚,江小司離開以後,沈漠一直緩緩的喝茶不說話,雖然他時常如此,可是從未像這樣渾身散發出悲哀的苦澀。仿佛言不由衷,又仿佛逼不得已。

魚水心怔了一下,笑著撿起一旁的畢業證書,坐在他身邊慢慢翻看著:“幹嗎愁眉苦臉的,剛剛不是拒絕的很堅決麽?你總不會是喜歡上那個丫頭了吧?”

沈漠手中的茶杯頓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沒聽見他的反駁,魚水心驚訝的坐直了身子,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沈漠擰眉,也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

魚水心有生以來第一次見沈漠這樣,不由嚴肅鄭重起來:“那你還什麽也不解釋,故意讓她誤會?”

沈漠被她這麽一問,顯得更加心煩意亂,看著那畢業證書,總感覺這兩年好像自己利用江小司的感情,還有曖昧不清欺騙了她。當初明明給了她希望,如今又狠狠拒絕,搞得自己也越來越莫名其妙。可是他們倆,又怎麽可能在一起……

如今這樣明確的拒絕,她是不是終於能夠死心?她是不是恨透了自己?

沈漠站起身往外走,突然覺得自己無比的混蛋。總是越想保護的重要東西,卻到頭來越是拖累和傷害。

魚水心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思。那個江小司本就有些古怪,不過是個孩子,能有什麽本事,竟能叫沈漠這樣大失常態?

她淩空畫圓符,指尖一點,一個不見麵目的黑影躬身立在她麵前,是她收服多年一直隨侍的影子妖怪。

“主人有何吩咐?”

“幫我去跟蹤調查這個人,身份家世背景,所有一切務必清清楚楚,盡快跟我匯報。”魚水心把畢業證上的照片指給他看。

“是。”黑影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