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向老漢明明已被裝在棺材了,怎麽會一直盯著滿鳥鳥看?
滿鳥鳥指著向老漢的遺像,拉著我忽左忽右踱了兩圈,顫著聲音說:“你……你看,我走到哪裏,他的眼光就跟到哪裏,盯得我心裏發毛……我又沒得罪他老人家……”我瞬間明白過來,隨即啞然失笑,踢了他屁股一腳,沒好氣地說:“格老子的,那是照片本來就有的特性,你忘了你家堂屋原來掛的那毛主席像嗎?那也不是走到哪個角落他都在看你?你的膽子……唉,害得我也跟著嚇一跳。”罵完他,我心裏也暗自自責,這段時間的事,鬧得我的心理防線很脆弱,看見或聽見某些解釋不清的事,老往詭異上扯。不過,我又想起蓋棺時向老漢扯動嘴皮的事兒,那到底是我看花了還是……?
陳老從靈堂急匆匆跑出來,滿臉惶急,低聲問我:“你寄爺呢?我有樁急事要求他幫忙,我現在當著總管,走不開……”執事單“總管”一欄確實是陳老,這個我是知道的,我不明白的是寄爺這麽急著找寄爺幹嘛呢?晃眼一瞧,見寄爺正在幫著做九蓮台,“喏,他在那裏!”陳老丟下我,跑到寄爺身邊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麽。我看見寄爺的臉色越來越疑重,表情越來越驚愕,心裏很好奇,跑到他們身邊,說:“發生什麽事兒了?”
寄爺看我一眼,低聲說:“陳老要我去接生!”
接生?一個堂堂皇皇的大老爺們兒去接生?怎麽不送醫院呢?即使來不及送醫院,唐崖當地婆兒客多的是,說不定還有專業的接生婆,怎麽偏偏讓一條漢子去接生?——我驚奇得感覺天都是黑的。
緊跟而來的覃瓶兒和滿鳥鳥肯定也聽見寄爺的話了,癡不癡呆不呆地站在原地,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寄爺和陳老。
“是這樣的,”陳老解釋說,“桓侯廟旁邊有一個叫巧哥的媳婦兒懷孕七個月了,還差兩個月才到預產期,不曉得啷格搞的,今天中午卻突然發作了,到現在也還沒生下來,喊的救護車還沒到,本地的接生婆也請了一大堆,都沒辦法讓她生下來,眼看巧哥媳婦快不行了,巧哥找到我想辦法,我就想到你寄爺了,哦,這就是巧哥。”陳老指著一個滿麵惶急的憨厚青年說。
“這事兒……請寄爺去有什麽用?”我還是沒搞懂陳老的意思。
“我懷疑……巧哥媳婦兒懷的是……鬼胎!”陳老看我們幾個年青人一眼,又掃了一遍周圍忙碌的人群,神秘地說。
“鬼胎?”來不及心驚,感覺一硬一軟的兩具肉體向我圍攏,一粗一細兩股鼻息就在我耳邊響起。滿鳥鳥和覃瓶兒的舉動驚動了正在忙碌的人,紛紛好奇地打量著我們三個人古怪的姿勢。我不等滿鳥鳥勒上我的脖子,狠狠摔開他的手,滿臉通紅,氣惱地瞪他一眼,邪惡地想:要是你還矮上一截,別人還以為我們是一家三口!
“這位大叔,求您家救救我媳婦兒和孩子吧。我聽北爺說,你家法術高深,剛才樓上的事我也聽說了,求您家大發慈悲,救救我們一家吧!”巧哥劈裏啪啦說完,眼角濕潤了。
“走!”寄爺很果斷地一揮手,對巧哥說,“帶路!”巧哥大喜,抹了把眼淚,拉著寄爺的胳膊就走。我疾步跟上,卻被滿鳥鳥拉得一個後仰,差點閃了腰,我氣得幾乎發癲,回頭就想緊滿鳥鳥的皮子。滿鳥鳥架住我,說:“鷹……鷹哥,你去搞麽子?我也要去……”我狠狠地瞪他一眼,“那還不走,兩條人命哩。瓶兒,走,我們去看看。”說完顧不得理會周圍人群好奇的目光,屁癲屁癲跟在寄爺後邊。
巧哥的家是一幢漂亮的二層磚房,也修成吊腳樓的樣式,隻不過那格局已經沒有多少吊腳樓的影子,掩映在幾棵蔥鬱的蒼鬆翠柏中,離那桓侯廟差不多兩三百米遠的距離。我隻匆匆看了幾眼,跟著寄爺和巧哥上樓,正準備進入一間有微弱呻吟聲的房間,寄爺轉身止住我和滿鳥鳥,說:“覃姑娘進來,你們兩個膽膽兒和巧哥在外麵等著。”覃瓶兒呆了呆,跟寄爺進房,轉身掩上門。門是木門,有鏤刻雕花的花窗,很具有古典味道,可惜我此時根本沒心情欣賞,內心被好奇填滿,趴在花窗上往房裏看。誰知花窗上蒙了一層皮紙,雖薄如蟬翼,卻不是特別透光,顯得隱隱約約,我根本看不清楚房內的情形。
滿鳥鳥拉我一把,悄悄指指正在走廊上來回疾走的巧哥,低聲說:“你……你也不注意點形象,那是人家媳婦兒……你想偷窺嗦?”我一愣,暗罵滿鳥鳥在如此場合居然能想到那方麵去,很氣惱卻無可奈何,急得抓耳撓腮,跟在巧哥後麵來回踱起步來。
說老實話,我倒不是像滿鳥鳥講的那樣有偷窺癖,實在是對陳老說的“鬼胎”百般好奇,還想知道寄爺這個胡子拉茬的老爺們兒怎樣給一個年青媳婦兒接生,憑他老人家那幾招“狗腳雞”,能順利完成這個光榮的任務嗎?生出的嬰兒又是什麽樣子呢?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鬼魂附體?——尋找覃城沒任何結果,倒卷入一死一生兩件頗具神秘色彩的事情,這到底是我們的奇遇呢還是我們的劫難?
木門吱呀一響,跑出來一個中年大嫂,看也不看三條漢子一眼,噔噔跑下吊腳樓,腳步踉蹌,撲爬連天,幾步就跑沒影了。大嫂的舉動將三條漢子驚得目瞪口呆,搞不清楚那大嫂怎麽像被鬼打慌了,交都不交待一聲就跑得無影無蹤。我心裏既驚也急,暗道不好,又暗罵那救護車怎麽還不來,這事兒涉及兩條人命,不趕緊送醫院將大大不妙。
“鷹鷹,鷹鷹……”覃瓶兒忽然在門後喊道。我比巧哥還急,幾步躥到門後,鼻子貼在花窗上,驚喜地叫道:“生了是不?是不是……”我本想說“鬼胎”二字,緊急關頭想到巧哥還跟在後麵,怕他難堪,趕緊生生咽下了。
“還沒呢。我有點怕……”覃瓶兒的聲音顫顫的。
“你怕什麽?不是有寄爺在裏麵嗎?”
“我就是怕安叔……”聽覃瓶兒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
我心裏大急,暗道寄爺又遇到啥子雞屙尿的事情?此時聽不見女人呻吟聲和哭泣聲,是不是被寄爺一通胡亂折騰弄得出了人命?我用肩膀一撞,就想奔進房間看個究竟,覃瓶兒在門後驚叫一聲,急急說道:“不能進來不能進來,你不方便……”並把門頂得死緊,“巧哥嫂子沒事,你們不要擔心……”
我聽巧哥嫂子沒事,稍稍安心,“既然嫂子沒事兒,你怕寄爺什麽呢?”
覃瓶兒在背後沉吟半晌,用手指在窗紙上戳了個洞,接著將有點慘白的小嘴湊近洞口,說:“我不曉得他怎麽要那麽做……”
“做什麽?”我忽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局麵,難道寄爺……見色起意了?這可真夠……人家老公還在外麵呢,他這不是老壽星上吊——活夠了嗎?“你怎麽不拉住他?”我著急得大聲叫道,又想撞進房間,那門卻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