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指揮行動,勝利的曙光已現,我的手腳當然變得輕快起來,連聲催促著頭頂上的三人不要拖遝,“攢勁爬!攢勁爬!我們很快就能見到覃城了……是吧?寄爺!”我心裏又喜又急,更不願說那憋腔憋調的彩色普通話了!(攢勁:使勁)
寄爺沒說什麽,依然悶著頭向上攀爬。
當最後一塊蛋形岩氹被我踩在腳下之後,我縱身一躍,雙手一抓,向上一挺,終於蹦上穀頂,抬眼一看,發現滿鳥鳥和覃瓶兒把寄爺緊緊擠在中間,全都背對著我,一言不發,坐如鍾站如鬆似的一動不動呆看著前麵。
視線嚴重受阻!這可把我急壞了,顧不得花兒的兩條後腿像兩根鑼錘在我屁股上一敲一打,幾個箭步躥到三人身後,雙手用力一劃拉,從滿鳥鳥胳肢窩下麵鑽了過去。
我也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一時間竟忘了站起來。
如果眼前是一座殘存的古墓,我不會覺得驚奇;如果眼前出現一片茂密的叢林,我認為非常正常;如果眼前出現同樣的絕壁,甚至還有更多的石蛋,我也做好心理準備……然而,這一切都不是!
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個方形的水潭,水潭中的水碧綠剔透,光可照人。而更讓我看得不願眨眼睛的是,潭上居然有石雕的九曲回廊。當然,更讓我震駭不已的是,那彎彎曲曲的回廊形成的圖案居然是土家的虎形圖騰,雙虎圖案的最中間位置,也就是那個X形的交叉之處,居然佇立著一個三層樓高的鳥頭。那鳥不知是什麽鳥,但可以清楚看見它的嘴大張著,而嘴裏居然是……居然是……兩匹提腿欲飛的駿馬!
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難道這裏就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地?可,土司王覃城究竟葬在哪裏?放眼一望,視力所及範圍根本沒見任何墳堆,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同時我的心也漸漸沉入穀底。
看了半天,我才終於看明白這個地方的形狀。這是一個類似平底鍋的地方,但遠比我當初在安樂洞中遭遇“嫁血”那個地方大,直徑大約在一百米左右,“鍋”底是一個水潭,水並不深,可以清晰看見水底地毯一般的碧綠水草,以及遊弋其間的水生動物,比如透明的大約半寸長的蝦子、兩隻眼睛鼓得比肚皮還大的青蛙、飛一般從水草中躥過的斑斕水蛇……其中大多數水生動物的體形我以前從沒見過;水潭之上大約十厘米的地方就是那彎曲的回廊,回廊之上雜草叢生,使回廊本來的麵目變得斑駁陸離,幾不可尋;無名鳥頭之後,是一棵枝幹虯節的參天大樹,樹蔭濃密,冷氣森然,無巧不巧剛好把鳥頭遮得嚴嚴實實,如果從上麵看,是絕對不會看見這個隱蔽的所在;水潭的周圍,是一些擠擠挨挨的苗條的狗骨頭樹,這狗頭骨樹我並不陌生,小時候打柴經常砍他,生性脆弱,長得很直,一般來說長不高,但眼前這些狗骨頭樹卻偏偏高而且大,而且最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它們的樹頂無一例歪向鳥頭,無形中形成一個類似圓頂鍋蓋的把這個水潭、曲廊、鳥頭蓋在其下,疏落的陽光從枝椏間硬擠下來,投射到水潭上,水潭中便萬千金蛇遊,晃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看過仔細,我恍然大悟,媽那個巴子,剛剛我還在懷疑這個世外桃源怎麽沒給人發現,即使普通人根本達不到這個地方,總應該有飛機之類的東西發現它吧?現在想明白了,正是這些密密麻麻的狗骨頭樹和潭底碧綠的水草,為這個環境披上了一件隱藏真麵目的外衣。
寄爺畢竟老辣得多,見過的世麵也不少,見我們三個年輕人持續著最初的姿勢,首先醒過神來,活動活動手腳,長籲口氣,說:“這裏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了!”
這聲並不洪亮的話語把三個看得瞠目結舌的夥計從夢中驚醒。我抹抹嘴角的口水,咂咂嘴隨意接口道:“您家啷格曉得呢?”
“你沒看見鳥嘴裏的兩匹駿馬嗎?”寄爺指著鳥頭說,“你們看看,它們有什麽特點?”
覃瓶兒眼尖,首先驚奇地叫道:“那兩片馬與我們在罩麵亭看見的那兩匹很像呢!”
聽覃瓶兒說得肯定,我把目光從打量周圍環境轉向那兩匹駿馬。盡管我現在的視力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但與覃瓶兒的視力相比,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加上有一些蔓延的枝椏擋住了我的視線,所以那兩匹馬我看得並不是特別清楚。“真的?”我隻得向覃瓶兒求證。
“你不是說你的狗眼好了嗎?啷格還看不清?瓶兒說得沒錯,那兩匹馬確實和墨氏夫人雕的那兩匹馬很相似,罩馬亭那兩匹馬簡直就是它們脫的殼兒呐!隻不過,這兩匹馬看上去還非常完整,比罩馬亭那兩個夥計帥多了!”滿鳥鳥迫不及待“日絕”我兩句,然後一本正經我形容那鳥嘴裏的兩匹馬,中間用了幾個自以為俏皮的詞匯。
“鳥鳥說得對。看見這兩匹馬,我們不難想像,它們肯定與墨氏夫人相關,既然如此,那肯定也與我們要找的土司王覃城有關。”寄爺補充道。
“但是,那鳥嘴裏除了兩匹馬,並沒得墳堆、棺材之類的東西,那麽土司王覃城究竟葬在哪裏?”我雖然讚同寄爺的觀點,但心中任不免疑惑萬分。
“血魂碑上那八個字是啷格說的?”寄爺反問了一句。
“‘欲解血魂,宜尋覃城’啊!”我不解,不曉得寄爺為什麽明知故問。
“這八個字是你根據那首藏頭藏屋詩猜測的,原話中根本不是這幾個字……”
“您家是麽意思?”寄爺話未說完,我隱約猜到寄爺接下來會說什麽,冷汗唰地下來了,心裏想道,難道我當初的猜測根本就是錯誤的?——這可比狠狠敲我一棒還要厲害萬分!
“我的意思是,這句話中的‘覃城’也許不是一個人,或許真如陳老所說的那樣,是指的‘覃姓城池’,又或者,土司王覃城根本不是采用的普通安葬方式——哪個告訴你埋人一定會有墳堆或棺材?”
“那您家的意思是,覃城用的火葬?”我不太相信“覃城”這兩個字指的是“覃姓城池”這個意思,所以仍然固執地認為覃城是一個人,是土家曆史上最後一個土司王,而不是其它。
寄爺不答,向那兩匹馬瞄了好半天,說:“是與不是,我們先去那兩匹那裏看個究竟再說。”
我雖然明知寄爺這個提議是當前的唯一選擇,不知何故,我心裏總有一種極不踏實的感覺,總認為前麵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在等著我們,可心裏真正去搜尋到底是什麽讓我產生這種感覺時,卻又無跡可尋,興奮中有忐忑,像做夢一樣的感覺。
“狗日的,這裏恁個安靜,連個鳥兒都見不到,真他奶奶的古怪。”滿鳥鳥不失時機地冒出一句。我恍然大悟,總算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產生如此複雜的情緒了。此時看太陽,估計是早上八九點鍾的樣子,天氣不熱,身上甚至產生一種涼絲絲的感覺,換在平時,換在其它地方,各種鳥兒肯定已嘰嘰喳喳鬧成一團麻了,而在這裏別說鳥叫,甚至那從樹上落下來的露珠都不曾發出一丁點聲響,整個環境顯得格外靜寂而詭異。
寄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極其異常的現象,盯著鳥頭默默靜立一會,低沉著聲音說:“豆腐多噠是水,我們現在說麽子都沒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兩匹馬的位置一定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