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之時,耳旁又傳來花兒的厲聲哀嚎,那聲音大得,我的一隻耳朵瞬間就聽不見其它聲音了。我心裏一急,忙扭頭一看,發現花兒的一塊頭皮已經被巴王劍削飛,一股黑血噴得我滿頭滿臉,而那把巴王劍已經打著旋,閃過幾道白光,呈一道拋物線墜入深深的峽穀中去了。花兒的頭皮前不久才被那隻巨蛤舔沒了,到現在都還沒完全長好,此時又雪上加霜,難怪花兒會覺得萬分委屈,叫得那麽大聲,這可苦了我這個和它相依為命的人了。
我趕緊抹了被花兒血液糊住的臉,眨巴眨巴眼睛,把花兒一把摟在懷中,準備胡亂撕一塊布襟把它的頭包好再說,還在手忙腳亂之中,腦後又是一陣巨響,愕然扭頭一看,發現那個蛋形石頭已經完全脫離岩壁,壁上留下了一個新嶄嶄的岩孔,剛才那陣巨響正是蛋形石頭一路向下撞擊岩壁而產生的。很快,那個岩壁生出來的石蛋就被黑森森的峽穀所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覃瓶兒正在專心致誌向上攀爬,聽見花兒的叫聲,單手掛壁,低頭瞧見我的危急情形,嚇得尖聲大叫,寄爺和滿鳥鳥也悚然回頭,癡不癡呆不呆盯著我發愣。好半天,滿鳥鳥這廝在罵罵咧咧地吼道:“你屁眼兒癢是不,無事把事去砍那個石頭搓卵嗬?害得老子差點一失足成千古恨……”這背時東西一急,啥子“渣渣”都噴得出來,而且根本不管詞語用得對不對,完全忽視了覃瓶兒的存在。
我正待反唇相譏,滿鳥鳥怒睜兩眼,“劍呢?”
“你耳朵打牛蚊子去了是不?沒聽見剛才那當的巨響了,巴王劍已經掉下去了……我看您家的眼睛裏是長雞眼了!”我反瞪著滿鳥鳥白多黑少的眼睛,沒好氣地恨聲說道。
“媽那個巴子的,你他娘的真是個敗家子,恁個好的一把劍,拿出去賣了不曉得要得幾多錢,被你這個背時兒子拿來去砍石頭,簡直是暴殄天物啊我的個老伯伯……”滿鳥鳥氣得兩眼通紅,臉巴漲得像猴子屁股!
等等,兩眼通紅?猴子屁股?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怎麽啦?我怎麽可以看見黑白以外的其它顏色了?我抹了把眼睛,兩眼死盯著滿鳥鳥的臉和眼睛,沒錯,確實是一種氣急敗壞才有的暗紅。我一下子就呆了!
“你恁個癡情地望著我幹嘛?想要我原諒你嗎?不可能!”滿鳥鳥仍沒注意我臉上流露出的欣喜之色,擺出一副如喪考妣的姿勢,如果不是掛在岩壁上,我相信此時的他一定會氣惱得捶胸頓足,勢如瘋癲才對。
“好噠好噠!命裏不該有,就莫強求,掉就掉噠,你們倆個莫鼓眉日眼吵架行不?趕快爬上去才是正經。”寄爺這老家夥也沒注意到我的神態變化,低頭看見我像一根木樁樁杵在那裏,以為我嚇呆了,低沉著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把目光轉到寄爺身上,此時才發現他那身八幅羅裙居然是天藍色的,和我爺爺在世時經常穿的衣服顏色非常一致,而他頭上那頂寶冠和唐僧唐老兄所戴的帽子幾乎一模一樣,隻是汙穢肮髒得多,幾乎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不過從那油光閃亮的現狀來看,我還是基本判斷出他老人家的寶冠原本的主色調應該是紅色。我甚至從寄爺微張的口中看到了他老人家那滿口飽經滄桑的黃牙。
覃瓶兒我一動不動,急了,顫聲喊道:“鷹鷹,花兒的血快流幹了!”
我嚇了一跳,如夢方醒,趕緊低頭一看,發現花兒滿腦袋已被暗紅色的血液糊得溝壑縱橫,前爪在臉上胡亂扒拉,顯見吃痛不淺。我搞慌餃子了,趕緊抱著爬上另一個蛋形岩氹,站穩之後從身上扯下一塊布襟,把花兒的腦袋纏個結結實實這才勉強止住血。
我在忙這番動作時,很是興奮地抬頭望著覃瓶兒說:“瓶兒,你的臉真漂亮,像熟透的紅蘋果!”天知道我怎麽會說出如此俗氣的話來,都是激動惹的禍啊!
覃瓶兒聞言一愣,睜著兩隻淡藍色的眼睛,疑惑地盯著我,“你……你,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隨之猛然醒悟,手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我聽見她飽含驚奇的聲音從指縫中漏出來,“你……你看得見其它顏色了!”
我興奮地點點頭。
“我以為是麽子‘波依’事哩,原來是你那雙狗眼看得見其它顏色了哈,不過,我相信你的眼睛裏黃色居多。”滿鳥鳥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依舊毫不客氣地“日絕”我。
我懶得理他這頭東西。不過想到那把鋒利的巴王劍,我也是心痛不已,這麽好的一件文物居然就這麽從我眼前消失了。唉,消失就消失吧,正如寄爺所說,命裏不應有,強求也無用,就讓它呆在它應該呆在地方吧,我早就有預感,這樣的東西不應該是我的,也不會出現在世人麵前。
這麽一想,我心裏輕鬆不少,懊惱很快被這陰差陽錯的驚喜代替。我在想一個問題,我的眼睛是被什麽東西治好的呢?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花兒的血,肯定是花兒頭皮上的血!這真是縱裏尋它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
後來我在一次和寄爺閑聊過程中得知,寄爺當時說我的黑白眼並不難治,他準備用的藥居然是花兒的尿液,誰知天可憐見,花兒的鮮血居然在巧合中治好了我的眼睛,免受了腥臭之物的摧殘,這也算是我命中注定的一樁奇遇。這時後話,不提。
我的黑白眼終於正常之後,我在驚喜之餘,內心不免忐忑不安,先前雖然隻看得見黑白二色,倒沒有近視的擔憂,此時恢複如初,我又沒眼鏡,視線範圍內的東西會不會再長出一圈“茸毛”呢?幸好這個擔憂是多餘的,我的視線看得很遠,而且看得很清楚,近視眼居然莫名其妙好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打算把這個治近視眼的方法公之於眾,並且還打算申請專利,奈何擔心惹出麻煩,甚至害怕有人因為看見平時不能看見的東西而嚇破苦膽,這個方法最終爛在我肚子裏了。
眼睛恢複正常,我就看見絕壁上到處青枝綠葉——盡管那綠色是一種墨綠,絕壁所生的石蛋也並像我先前看見的那樣雪白,而是一種瑩白中略帶淡黃,和真實的雞蛋在顏色上差別不大。
“走噻!”滿鳥鳥恨聲喝斥一聲,“還木在那裏搓‘呢烏安’嗦?”
我此時心情大好,根本不與滿鳥鳥交鋒。抬著看見天光越來越明,顯然距離岩頂不遠了,於是趕緊把花兒綁在身上,力氣大增,敏捷度也大大提高,也懶得去管那些狗屁石頭蛋是怎麽形成的了,雙手雙腳用勁,在岩壁上的岩孔岩氹間歡快地騰挪攀爬。
上麵三人也加快進度,不再說話,悶著頭一通猛爬。好在這一次再沒發生其它意想不到的變故,我們很快在喘氣如雷中抵達岩壁陽光能照耀的位置。乍一被陽光照射,我又像當初從安樂洞中逃出來那樣極不適應,眯著眼睛好半天才敢睜眼。我記得當初我還作了一首豐常形象的打油詩,可惜此時詩興全無,腦神經極度萎縮,再也作不出拿得出手的詩來。
當然,沒有詩興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們的最終目的還沒達到。
我記得寄爺說土司王覃城就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此時已經能清楚看見岩頂了,那顆心早就撲通撲通亂跳起來,滿腦子都在想這個覃城,這個死了幾百年的覃城到底怎樣接見我們呢?怎麽告訴我們有關血魂碑的秘密呢?會不會像安樂洞中那**魂親口告訴我們一些事情呢?……總之,心情是極端的複雜,期盼是極端的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