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帝派來的人,很快便在侯府門口搭好了台子,就等著孟荷上去“演戲”。

宮中還派了欽天監的道士來提孟荷算那良辰吉日,便定在孟荷見了榮安帝五日後,四月初一。

小桃知道這個消息後,日日愁眉不展,忍不住問孟荷道:“這繡球選親,三教九流都可參與,家境不好都罷了,若是選到人品不好的,小姐這下半生如何是好。”

孟荷倒是鎮定,見小桃神色不虞,安慰道:“如今想愁都愁不過來,你姑且相信你家小姐我吧。”

孟荷在家日日擺弄那繡球,小桃知她應是有法子,才這般胸有成竹,可就算這樣,她也替小姐委屈:“若是侯爺夫人還在,小姐何必受這樣的罪。”

孟荷搖搖頭:“非也,就是爹娘都在,上麵那位下了命令,侯府也是要照做的。”

小桃還欲再說,孟荷支開了話頭:“好了,事已至此,你不若想想明日該給我準備什麽樣的衣裳首飾,去吧。”

她打發走了小桃,又低頭擺弄手上的繡球去了。

次日一早,午時一過,孟荷便在榮安帝派來的宮人催促下,登上了高台。

人倒是出乎孟荷意料的多。

想來雖然她“名聲在外”,但好歹也是侯府獨女,有些囊中窘迫的世家旁支庶子,久試不中的書生,便都想來試試運氣。

台子搭得高,也有好處,下麵的人一覽無餘。

孟荷打眼一看,倒有幾個看上去眼神清明,五官端正的,她握著那繡球在掌中一轉,漸漸定了主意。

高台正對麵的茶樓上,雅座窗戶大開,明珠抿了口茶,又眉頭一皺,有些嫌棄地放下,轉而朝錢同冬說話:“父皇的意思,今日那繡球挨著誰就是誰,她孟荷逃脫不掉。”

錢同冬望著樓下那些人,有幾個眼熟的:“那邊藍衣衫的,好像是王家人,那個儒生服綠發帶的,學問不錯,就是考運不佳。”

“就算是稍次些的人,可若讓孟荷安安穩穩嫁在京城,甚至有可能翻身而上,我都心有不甘。”他握緊拳頭,一臉憤恨。

“放心。”明珠公主握著牡丹紋繡團扇掩唇一笑,塗著鮮紅蔻丹的十指衝樓下某處一指,“我都安排好了。”

錢同冬定睛一看,那角落處,竟窩著十餘個乞丐,衣衫襤褸,滿身髒汙,甚至有斷手斷腳的。

“他們都是賤民,按例來說,應該是會被隔絕在外吧?”錢同冬望著樓下兵馬司專門派來的人手,有些疑問。

“淩霄道長為父皇起了一卦,說孟荷命數極硬,怕是連父皇都有可能妨害,隻有讓她嫁給今日繡球砸到的第一個人,才有可能化解,所以無論那個人是誰,父皇都會給他賜婚。”明珠得意道,“至於兵馬司今日守衛不嚴,放了賤民進去,也不是什麽大事,小小懲戒一番便可。”

聽到明珠提起淩霄道長,錢同冬的心才真真落回肚子裏。

這位道長,恐怕是榮安帝最最親近信任之人,比蕭慎更得帝心,有他背書,這件事指定能成。

這般想著,那邊鑼鼓一響,正是催著孟荷扔繡球了。

孟荷靜靜呼出一口氣,掃過台下眾人,穩穩扔出繡球。

說時遲那時快,她繡球出手的瞬間,一群乞丐突破守衛,蜂擁而入!

那些本有爭搶繡球之心的青年,見狀也不得不捂著口鼻退開。

這些乞丐向來被視為不潔之人,誰都不願與他們搭上邊,一時場中除了這群乞丐外,竟空出一個大圈,再無一人!

那乞丐中有一個瘌痢頭爭搶最凶,他好手好腳,卻因為好吃懶做又愛賭,敗光了家財,平日裏凶神惡煞,見到不順眼的乞丐,動輒便是一頓拳腳相加,這些乞丐都有些怕他。

前幾日有人找到他,告訴他這裏有人拋繡球招親,若他能搶到,不僅能白得美嬌娘和她的家產,那人還會額外給他一筆金銀。

他半信半疑來了,發現真的有機可乘。

他猥瑣地死盯著高台上的孟荷,春衫輕薄,吹過的風將她曼妙的身材展露無疑,露出的皮膚嫩白如雪。

瘌痢頭恨不得口水都要滴下來,這樣的美人,作踐起來,哭得都要比別人帶勁些。

明珠在茶樓上見她尋到的瘌痢頭不負所望,爭在了最前頭,笑得花枝爛顫。

她要孟荷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萬倍,這是她欠她的!

高台下異狀突生,孟荷卻沒什麽驚慌神色,她盯著那繡球,眼見著要落入那瘌痢頭手中,她手指一掐,正要動手。

卻見那瘌痢頭憑空飛出數米遠,拖出一道血痕。

一人穿著比血更豔的熾紅飛魚服,立在場中。

那紅繡球,恰恰落在他胸口,他修長手指一抓,將其攥在手中。

孟荷忙卸了手中力道。

滿座嘩然。

他卻眼都不眨一下,漠然吩咐跟著他的緹騎:“殺。”

慘叫聲四起,圍觀的人群跑得飛快。

閻羅王來了,誰嫌命長誰留著吧!

蕭慎抬頭衝著孟荷一笑,嘴唇微動。

台高風大,孟荷本該聽不清,蕭慎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在她耳邊響起。

他在說:“不巧啊,孟姑娘。”

錦衣衛殺人清場熟練,不過一盞茶功夫,除了滿地血汙,台下已別無他物。

本來應該有宮人扶孟荷下高台,可他們俱都嚇得兩股戰戰,軟作一團,孟荷本打算自己下來,蕭慎卻足尖一點,飛身上台。

“好巧啊,蕭大人。”孟荷笑了笑,“蕭大人知道這是做什麽嗎?”

“繡球招親,我不傻。”說著不傻,蕭慎還是回了她的話。

“不若蕭大人將繡球還我,我再來一次吧。”孟荷伸手討要繡球。

蕭慎卻手指一翻,不知將那繡球收到了哪裏,伸手攬過孟荷的腰道:“死心吧,淩霄那個牛鼻子對陛下說了,你砸到誰就是誰,我們倆如今,誰都跑不脫。”

他將孟荷帶了下去,立在那群宮人麵前。

為首的太監到底穩重些,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起身跪在蕭慎麵前。

蕭慎居高臨下,緩聲道:“知道怎麽稟告陛下嗎?”

那人低頭狠狠一磕,“知道。”

“孟小姐今天的繡球,砸中了蕭大人。”

“行。”蕭慎點點頭,“回去吧。”

蕭慎看向孟荷:“孟姑娘,等著賜婚的旨意吧。”

“大人不知我在京中的名聲嗎,怎的這般從善如流?”孟荷問道。

“那孟姑娘知道我在京中的名聲嗎?”蕭慎笑了,鳳眼狹長,“閻羅惡鬼,我覺得與天煞孤星,也正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