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士兵不停地從城牆上往下澆燒開的熱油,一時之間慘叫聲四起,戰場的血腥味中,漸漸夾雜了些令人作嘔的肉類熟成的味道。

榮安帝麵色慘白,控製不住地幹嘔出聲。

這般慘烈,也沒有阻止北蠻人登城的決心,他們已經圍了大梁人的都城,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慢慢地,一個兩個北蠻人從城牆垛口上冒了頭,雖然梁軍很快斬殺了他們,卻也阻止不了越來越多如蝗蟲般湧上來的北蠻人。

很快,整個城牆上,梁軍與北蠻人混戰做一團。

先前喊話的那個北蠻壯漢也已經飛身而上,一刀便劈翻了三個上前攔他的梁軍士兵,

孟荷足尖一點,在他刀尖逼近另一士兵之時,閃身攔了下來。

這人勢大力沉,周圍逼仄,孟荷施展不開,漸漸落了下風,被他刀鋒削去三寸秀發。

下一瞬,他刀鋒又至,卻被一柄從旁而來的長劍隔開。

從城中回來的孟卓躍入兩人之間。

兄妹二人同他纏鬥起來,幾人身上很快便各自添了傷口。

僵持之時,忽然城外號角又響,那北蠻人聽了幾秒,臉上露出喜色來。

“撞城木來了,你們撐不了多久了!”

說著,他刀鋒一轉,趁孟家兄妹兩人閃身避開之時,抽身往城牆下一跳。

孟荷追到城邊,看著遠處一隊人馬,正帶著撞城木朝京城而來。

他們身上的盔甲形製與北蠻明顯不同。

是朵顏衛。

孟荷臉上閃過一絲了然,怪不得北蠻人行軍如此神速,方才又不用撞城木攻城,原來這種大型輜重,他們交給了朵顏衛的人來運送。

那北蠻人一臉勝券在握的神色,朝朵顏軍迎去,而城牆上見此一幕的梁軍士兵,臉上的沉重之色,莫不更深幾分。

城牆上的搏殺已然耗費他們許多兵力,若再分人手前去支援城門處,真可謂左支右絀。

眼見撞城木將近城門處時,眾人已經臉上已掛上了隱隱的絕望。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那朵顏軍的領頭的人,從馬上暴起,一刀結果了那迎上前的北蠻壯漢。

舉眾嘩然。

隻見那將領一掀頭盔,露出張叫孟荷魂牽夢繞,熟悉萬分的臉龐來。

是蕭慎!

城牆上的梁軍都認得他,大聲歡呼起來,頓時軍紀振奮,竟暫時按住了北蠻人登城牆的勢頭。

可到底人數懸殊,很快又有新的北蠻人冒了頭。

人群紛雜,孟荷卻始終注視著那人身影。

蕭慎深深看了她一眼,輕啟薄唇吐了幾個字,便轉身投入了戰局之中。

城內城外,兩相夾擊,北蠻人困獸之鬥,格外悍勇。

直到月升中天,激烈的喊殺聲才逐漸停息。

蕭慎殺了城門處幾個負隅頑抗的北蠻人,望著那緊閉的朱紅大門,一點一點在他麵前打開。

孟荷飛奔而出,一把抱住了他。

鏖戰一日,兩人均已筋疲力盡,孟荷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隻伏在他懷中喘息。

兩人都受了傷,蕭慎更是形銷骨立,卻緊緊抱著她,笑了一聲。

孟荷輕哼一聲,疑惑。

蕭慎卻笑了:“骨血交融。”

“你知道了。”孟荷道。

“畢竟我偷偷拿了你給我的解藥,我猜到了。”蕭慎道,“我服藥之後便知道,這解藥與其說是解開了我同皇帝之間的血咒鏈接,不如說,是用更霸道的毒,將我與另一人的性命連在了一起,覆蓋了之前毒。”

“你用的是你的血。”蕭慎輕輕擦去她臉上一點血痕,緩緩道:“所以如今,我的命,是你的了。”

孟荷卻搖搖頭,“是同命同生。”

“所以你知道我沒有死?”蕭慎挑眉。

“不。”孟荷狠狠瞪了他一眼,“我離開宣府後就發現,你將藥拿走了,可你若是不服怎麽辦,服了沒有用怎麽辦?”

她神色鬱鬱,低聲吐出一句話來:“我每日裏擔憂,恨不得我真是同你一起死了,好歹叫我知道你的音信。”

“你做的藥很好。”蕭慎安撫道。“對不住。”

回京後常常睜眼到天明的每一夜,孟荷反複想著蕭慎做的這個決定。

她知道北蠻是一塊蘊著劇毒詭計的膿包,蕭慎必須要去挑破它,才能保證以後的安穩。

她也知道,在一切不明朗時,他們二人不能均涉其中,沒有後路。

她都清楚,她也明白。

可她真的很難不去怨他。

可那一絲怨與恨,在見著這個活生生站在他麵前的人時,已然消散無蹤。

“現在你知道了,你以後若不珍惜自己,我也感同身受。”沉默許久,她隻吐出了這句話。

“好。”蕭慎輕聲道。“絕不再犯。”

“咳。”有人在一旁煞風景的咳了一聲。

孟荷不用回頭,都知道來人是誰,在蕭慎懷中掙了掙。

“卓哥。”蕭慎聲音中有一絲笑意,放開了臉頰微紅的孟荷。

他同孟荷兄妹一同長大,與孟卓之間也感情深厚。

“你小子。”孟卓上前抱住他,狠狠拍了一掌,複又道:“你小子...”

他語不成意,三人卻都笑了起來。

“好了。”孟卓抬手悄悄一抹眼眶,朗聲道:“雖然你倆杵在城門中間著實擋路,我本也不願意打擾你們,隻是。”

他伸手一指遠處,道:“皇帝老兒也是有點本事,亂軍之中竟還是個全乎兒人,他方才想溜,我本來逮住他了,他卻被個道士模樣的人劫走了。”

“我本想攔,可那道士下手比我還狠,一掌便將皇帝打得吐了血,然後跟我說,讓你們去城內清淨觀,尋皇帝的屍體。”

孟荷同蕭慎對視一眼,那道士,自然是淩霄了。

“我知道了。”孟荷不著痕跡看了一眼蕭慎,她沒想到神出鬼沒的淩霄居然還留在京中,此時去見他,關於蕭慎的秘密,該是難瞞住了。

“我們去吧。”她垂下眼眸,歎了一聲。

孟卓對此興趣不大,反正皇帝已然要死,他並不覺得自己一定要親自動手,“待此處收拾幹淨了,你們到宮城中尋我。”

三人分別,孟荷帶著蕭慎朝清淨觀走去。

瞞不住的,便都在今日,了結個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