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宿命和詛咒[一]
原來,在袁姓皇族裏。血脈親情,原是毒藥。血濃於水,原是處罰。
原來,這最致命的懲罰,不是生,不是死,不是毀家,不是滅國,而偏偏就是人人向往,人人覺得親切的親情——原來,由自己親自孕育出來的後代,也是詛咒的一種。
原來,代表了自己的生命的延續、還有希望的後代,對於袁姓皇族來說,也是一種懲罰——他們,永遠沒有辦法得到人世間最珍貴,也是最最令人向往的親情,任何的親子站在他們的麵前,所給予他們的,不是驕傲,不是滿足,而恰恰就是一種你死我生的,掙脫不開的死亡之劫。
所以,袁烈的父親,也就是被袁烈親手害死的先帝,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不曾正眼看過自己的眾多兒子之中的任何的一個兒子。而他,也從來沒有對於自己的任何的兒子,表現出過哪怕是一分的憐愛,甚至是鼓勵。
袁烈原是不甘心的。
可是,就因為袁烈的身上的,同樣流著袁姓皇族的血,就因為袁烈,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那個九五至尊的位子,所以,他才必須要循著這條路,不得不循著這道劫,長長久久地走下去,永遠都沒有辦法解脫。
不得不說的是,這是上天給他們的懲罰,這是宿命給他們的懲罰。袁姓的帝王,袁姓血脈。任你少年英才,任你驚才絕豔,任你氣魄吞山河,任你英雄蓋世。可是,既定的結局,不可擺脫的宿命。每一個到了最後的最後的帝王,都不得不每日都活在即將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慘害的結局裏。
不甘麽?不願意麽?
沒有人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所以,到了最後,隻有臨死的那一瞬間,這恐懼的屏障,才會被撤去,隻有到了最後的彌留之際,才是解脫。
原來,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任何的解脫,都沒有辦法比擬……
事已至此,袁烈才忽然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父親,對於他的任何的一個兒子,都是一副冷冷淡淡,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袁烈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在他的伸長的手,扼向自己的父親的頸間的時候,那個臨死的父親的眸子裏,怎麽會在那麽一個瞬間,散發出那樣的宛若解脫一樣的光彩。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在父皇的預料之中,而這預料,早在他的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所以,那個年邁的帝王,才沒有辦法放下宿命的包袱,去愛自己兒子中的任何的一個……
原來,如世人之所,早有預料的災難,固然之沒有突如其來的變故更加的痛。
可是,那樣的早在預料的災難,更象是被種在生命裏的盅蟲一般,那種不可預測的恐懼,那種不可逆轉的結局,長長久久地吞噬著自己的心,長長久久地折磨著他們的原本健康的心靈,直到最後,變得天背地叛,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信得過。
原來,他們最終逃不過的,除了命運對他們的懲罰,更多的,則是他們自己的潛意識的,對自己的折磨。
原來,除了這天不願意放過他們,就他們自己,也不願意放過他們自己……
當然了,唯一的解決的途徑,就是那個陶姓女子。當然了,唯一的解決的途徑,就是那個他一心想要得到的人。
隻有得到了那個女子,那麽,他,袁烈,才有可能擺脫自己的可悲的宿命,他才有可能將自己的心底的最深的恐懼心理徹底地除去。
所以,袁烈不能沒有了那個女子。
袁烈探手,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枚小小的水晶石,在陽光冰雪之下,靜靜地注視。
那是一枚小小的,宛若鴿蛋一般大小的晶在石。圓潤光潔的石麵,閃著令人眩目的光。那樣的奇異的色澤,就在這冰雪陽光之下,折射著冷冷的、七彩的光輝。
這枚晶有利於,也是在當日,由那個年事已高,可是,卻能力能達到生死彼岸的老者交給袁烈的。在交付這枚晶石的時候,那個老者告訴袁烈,這枚晶石,就代表了那個和他相對應的女子。如果說,那個可以破除他袁家詛咒,那個和他的命運相對應的那個一旦遭遇什麽不測,又或者是不幸死去的話。那麽,他手裏的這一枚石子,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不會是現在的這種色澤。
一旦那個女子死卻,這枚晶石的顏色,就會發生變化。而那一種變化,則是緩慢的,在那個女子靈魂飛散的時候,這枚具有五種色澤地晶石上的光芒,就會逐漸地暗淡,最後,失去所有的顏色,變成一顆尋常的頑石,再也沒有辦法看到一絲的光彩。可是,直到現在為止,這一枚小小的晶石的光芒,雖然暗淡了些,可是,卻仍然是晶瑩剔透的,仍然是瑩光閃閃的,所以,袁烈斷定,陶心然並沒有事。
最起碼,陶心然還好好地活著,活在這個天地間的某一個角落裏。
可是,就在這雲深不知處的雪山裏,雖然兩人同處在同一座山,同一座崖。可是,袁烈仍舊沒辦法得到陶心然的半點的蹤跡。
就這樣放棄了麽?就這樣,由得那個女子和袁烈所憎恨的小唐雙突雙棲了麽?
不,不行,絕對不可以。
可以說,隻要想到小唐就在陶心然的身邊,隻要想到陶心然正陪著小唐,用某種袁烈所熟悉的語調和唐方說話,袁烈的心裏,嫉妒就仿佛是生了根的長草一般,不停地瘋長,瘋長——
他,袁烈得不到的,寧願毀之,也不會讓別人得到,更何況,那個人,又是唐方,又是那個自己一直十分的痛恨的人?
他一定要找到陶心然。哪怕隻找到屍體,哪怕是帶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回去,他都絕對不會讓陶心然留在唐方的身邊,以前不可以,現在和以後,更加的不可以……
雖然,直到現在為止,袁烈還是沒有辦法找到陶心然和唐方的所在。可是,在袁烈的字典裏,從來都是沒有“失敗”和“放棄”這兩個字眼的。所以,陶心然之於袁烈來說,無論是因為宿命,還是因為他喜歡這個女人,總之,隻要是他袁烈想要得到的,那麽,無論如何,他永遠都不會放棄……
袁烈是不會放棄陶心然的。
又或者說,隻要他袁烈想要的東西,哪怕是犧牲再大,付出再多,他寧願得之,而後棄之,都絕對不會放棄的。
頭頂,是刺眼的陽光,猶如金絲一般的光線,從頭頂一泄而下,形成了一層淡淡的膜,照在這滿地的冰雪裏,折射著令人心驚的光芒。光線刺眼,在白雪的映襯之下的天,藍得不成樣子。那樣的晴天白雪之上,袁烈一襲的黑衣,就仿佛是被這日光,被這雪光,鍍上了一層薄薄的膜一般,更給他增添了些許的英武、俊朗之氣,那樣的威嚴天成,那樣的俊美如刀刻,令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仿佛是天神降臨。
袁烈正靜靜地望著遠天之間,望著那湛藍的天際上,點點浮浮的雲,望著那如洗的天空,倒映著的滿地的白裏,那樣的清晰的純色。不由地,輕輕地歎了口氣。
遠來的風,帶著冰雪的涼意,輕輕地吹在袁烈的臉上,袁烈的被凍得幾乎麻木的臉上,終於都浮現出一抹說不出的苦澀笑意……
是他錯了?是陶心然錯了?還是誰錯了?又是誰,錯在誰的當初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