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陽深深地望著陶心然。

他在猜測著,是不是被自己猜中了——這個女子,想起了一切,然後,也開始了解了他是怎樣的人,所以,才選擇了如此決絕的離開麽?

“我什麽都沒有想起來——而且,我也不打算再想了……端木陽,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對你不離不棄。可是,現在的你,就要好了——我知道,眼前的這些,是難不倒你的。所以,我也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是的,陶心然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然後,重新地回歸自己的生活。遠離王權,遠離勾心鬥角的王室生活。遠離那些虛偽的微笑下麵,不為人知的險惡的用心——

這本來就不是她的世界,而這個所謂的三王妃,也不是她喜歡扮演的角色,而今,她將它們,統統地還給了端木陽而已。

端木陽在身陷囹圄之前交給陶心然的令符,曾經被陶心然好好地保存著,到了現在,又好好地放回了端木陽的手上,而那個曾經是他的王妃的女子,就在這冷冷的新月之下,對著他執手告別:“是啊,我要回到我以前的生活裏去了,那麽,你也要保重啊……”

雖然,她已經不記得,她以前的生活,究竟是什麽樣的麵貌。可是,終南山,鄴城陶家……還有她的那幾個無比調皮的、又喜歡闖禍的徒弟們,陶心然的心裏,便無限地神往起來。

於是,她開始做著不為人知的決定——她要將自己的徒弟們找回來,然後,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好好地過自己的平靜的日子……

可是,覆水難收,那些曾經失去的歡樂,可會再一次地回到她的身邊來麽?

這一點,陶心然其實,並不知道。

陶心然的話,如同雷擊一般地響在端木陽的心裏。他握緊了陶心然歸還給自己的令牌,隻覺得胸口一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即便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她卻還是心心念念地要離開自己,離開自己為她經營的家,然後,走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去。

無論她是否記得自己的當初,可是,她最終選擇的,還不是自己……

自己,最終都不是她的歸宿……

那麽,她的歸宿,究竟會是誰呢?陰險無比的袁烈?還是那個生死未卜的小唐?

一想起小唐那深不見底的,卻看不到絲毫的怨恨的眸子,端木陽無端地打了個寒顫——如此可怕的小唐,竟然可以將所有的敵意以及殺意,全部都隱藏起來,甚至,在被他那樣的殘無人道地折磨之後,還能那樣的對他笑,無所謂地笑,仿佛沒有什麽感覺一般地笑……

心裏的某一種,仿佛被針生生地紮痛了。端木陽握緊了手裏的令牌,然後,靜靜地對著陶心然一笑:“那麽,你要保重嗬……”

你要保重啊,你要好好地保重,當我的輝煌來到的那一天,我會再尋你回來……

微微地一笑,陶心然衝端木陽揮了揮手,然後,真的轉身走了……

端木陽已經沒有事了,那麽,她的走,毫無眷戀……

當落日的餘暈,在天地之間,還在漾著淡金色的光芒的時候。那個失蹤了半月之餘的端木灼,那個被傳被三殿下設計謀害的四皇子端木灼,卻在這一個普通的黃昏裏,安然無恙地歸來了。

這一天,距離三皇子端木陽的逃離,剛剛好是一天半夜的時間。這一天,剛剛好是三王妃失蹤的第二天。

這一天之前,曾經發生了許多的事情,這一天,好象也不曾有什麽的改變。

可是,端木灼歸來了。而他的歸來,又將改變多少人的命運,改變多少大意向的方向?

於是,那個坐在帳蓬之中,正聽著追捕陶心然和端木陽的人,仍舊一無所獲的消息時,那個一向陰沉內斂,似笑非笑的端木齊。再一次地變得仿佛是暴怒的獅子一般,怒不可遏。

可惜的是,毫無節製的發怒,隻能使事情變得更遭,而並不會將事情的結局變得更好。可惜的是,端木齊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卻始終不能做到。

落照一直地站在端木齊的身後,等待著那個在今日裏,將最令端木齊震驚的消息的到來。聽著帳蓬之外的迅急的腳步聲音。她的淡漠的唇邊,終於都浮上一抹說不出的譏誚的冷意——該來的,始終會來。

乍一聽到端木灼歸來的消息,失態之下的端木陽,一個失手之下,就打碎了手中的茶盞,滾燙的茶水,漾著雪山毛尖的香氣,仿佛輕霧一般地在這個空間彌散開來。而端木齊的手,則在這輕霧之後,微微的發抖——

“殿下,您應該去看看——日前,落照曾經說過了,端木陽無故劫走了四皇子殿下。可是,卻不知道為何,又放他歸來了——可是端木陽已經看到了太子殿下主持大局?那麽,隨著四皇子殿下的出現,三皇子殿下,是否也即將出現呢?”

“要知道,他需要這樣的一個機會,為自己正名……”

落照的話,說得不疾不須。是她告訴端木齊,端木灼至所以被人暗算,

輕易的謊言之後,將會有多少的不為人所知的陰暗功夫?這些,世人都不得而知……

“隨本殿一起去看看。”看到年輕的侍人上前,正要將自己的身上的共漬擦拭幹淨,端木齊卻一手地推開了。端木灼的被抓隻不過是一著棋子。所以,當初的端木齊,曾經一度地認為,是袁烈幫了他。可是,昨晚,落照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大淩國的人,遭到了暗中的伏擊,幾乎與襲擊端木陽同時進行。那隻能說,表麵不動聲色的端木陽,早有準備了。正在患得患失之時,事情卻被無情地證實了。

隻要端木灼說不出綁架他的人是誰。那麽,端木陽的罪名,就會煙消雲散了。這當然不是端木齊想要的真相。事實上,對於端木齊來說,隻要能將端木灼的失蹤,推到端木陽的身上,那麽,端木灼無論是生還是死,都已經不在他的關心之列了……

而現在,端木灼竟然安然無恙的歸來了。那麽,隨著端木灼的歸來,又有多少事情,即將被徹底地改變?

走出帳蓬之外的端木齊,才一抬眸子,就看到了那個剛剛下馬的、一臉的憔悴風塵的端木灼——端木灼瘦了,而且神情極是狼狽。他的衣服被撕爛了。他的臉上還帶著傷痕。他的頭發散開了。

總之,乍一眼看去,沒有人能看出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那個曾經威風八麵的四皇子殿下,遠遠地看去,不認識的人們,還以為是這沙漠上的流浪漢來了——雖然,這個流浪漢有著可以使世上絕大部分的流浪漢在一念之間,就失去生命的能力……

看到如此狼狽不堪的端木灼,端木齊的眸子裏湧上了一種說不出是興災樂禍的盎然,還是一種替端木灼惋惜的涼薄。他在舉步的刹那間,那種不言而喻的表情,忽然消失了。然後,重新地換上一種感動的,甚至是驚喜交集的表情出來——

端木齊張了張口,一句就連自己都覺得十分感覺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而端木灼仿佛是累了,下了馬之後,就開始勒馬而立,竟然連要和端木齊打招呼都忘記了——不得不說,這自由的感覺真好,這可以脫離樊籬的感覺可真好。隻要能站在這青天白日之下,你就會發現,其實,人生還是非常的美好……

可是,端木灼同樣是不會如此的罷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