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吹動客行的夜行人,溫涼如水。而袁烈,就在這夜風四起的黑夜裏,加速地全行,直朝著遠方的那座帳蓬,驅馬而去。

他的身後,落照也正朝著端木齊的營地奔去。那裏,還有她的使命,那裏,還有她的沒有完成的一切。而她現在要趕回去的最首要的事,就是要先穩住端木齊,對於端木灼的出現,有一個良好的解釋……

真累啊——這樣的勾心鬥角,這樣的無所不用其極,完全不同於她還是落家庶女時的單純的生活。可是,卻要耗費她的更多的心力——

生為東羊家的女子,身上流著東羊家的血,那麽,你的一生,都要奉獻給東羊家……

努力吧,努力吧——為了母親能有更好的生活,為了自己的幼弟能觸到更加明媚的明天,落照願意將自己的一生,都埋藏在塵埃裏,永遠都不見天日……

當端木齊因為那一場火,還有因為失去了自己不應該失去的東西而怒火中燒之時,當落照和袁烈一起,正在遠處觀望著那一場盛世之火的時候。在遙遠的一個角落裏,陶心然正扶鞍而立,等待著那個剛剛從囹圄之中出來的端木陽。

是的,是陶心然策劃了一切——當然了,袁烈和落照隻是無形之間幫了她一把……

最開始的時候,陶心然隻不過是想在端木齊的營帳裏放一把火,然後,在引起內亂之後,可以乘機地將端木陽營救出來的。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存有此心的,並非她一個人。所以,她的火還沒有放起,人家放的火,就燒了端木灼的半個帳蓬——這樣一來,不但是省了事。而且,還為她贏得了更多的時間。所以,於其說陶心然感謝這把火,令她成功地救出了端木陽,倒不如說,她更加地感謝放這把火的主人,幫她解決了一道難題……

時間,等於金錢,時間,等於生命。也正因為如此,那個備受折磨的端木陽,才可以如此安全地脫險而出。

陶心然一襲的副將的衣衫已經除去了。此時的她,仍然穿著一身當地的牧民最常見的袍子,而且,還是一身的男裝——經過了這一件事,陶心然也想明白了,王妃不做了,身上的衣服,也應該換一下了,於是,她改為男裝,並要在今夜離開……

“……”端木陽望著陶心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衣衫襤褸的他,此時站在陶心然的麵前,望著陶心然的臉上的那種說不出的自然和善的麵容,還有她的眉目之間的,看不到絲毫的陰霾的微笑。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端木陽仿佛回到了曾經在終南山的、甚至是鄴城陶家的歲月。

不得不說,那真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日子。那時的他們的,身份並不是皇子,而隻是四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徒弟。有著喜歡闖禍和冒險的精神。而他們幾乎在每一日裏,都在挖空心思地想著,雲浮闖什麽樣的禍事,開什麽樣的玩笑。然後,他們一直地,一直地製造著麻煩,就隻為讓那個女子,焦頭爛額。

而那時的陶心然,無論他們做錯了什麽。她都隻是無奈地搖搖頭,然後,替他們擔待一切——就如此時。

冷月的輝光之下,陶心然則微微地笑著望著端木陽,仿佛要將他的樣子,鐫刻心底——然後,她上前,給了端木陽一個十分用力的擁抱。然後,以一種端木陽仿似十分熟悉的聲音,說道:“出來了就好,出來了就好啊……”

是啊,出來了就好。隻有出來了,才有希望澄清冤情。隻有出來了,才能更好地,將之後的路,走下幹群關係……

“這幾天,讓你受委屈了……”端木陽終於說出話來,卻是滿含感情。他望著陶心然,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道:“要知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

是的,沒有人知道,端木陽有多麽的擔心。他擔心的是,端木齊會對陶心然不利,又或者是發現陶心然的好。那麽,那個不願意受辱的女子,一定會奮起而爭之,到了最後,受傷的,或者還是她……

沒有人知道,端木陽曾經是多麽的擔心。他擔心這個女子記起了以往的前塵往事。然後,趁著他身陷囹圄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離去,再也不複出現……

是的,沒有人知道,端木陽究竟有多麽的擔心……

“我很好,勞你掛心了。”端木陽的飽含著感情的話,卻隻換來陶心然的微微一笑。她放開端木陽,後退兩步,望著精神雖然委頓,可是,眉色之間,似是沒有受過什麽苦的端木陽,終於都給了他一個令他放心的眼神——

“出來是出來了。可是,端木齊想必不會放過你,所以,你接下去,有什麽好的打算麽?”

是的,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這些個古人的成語,都在提醒著陶心然,端木陽要早做準備,若非如此,怕如此的費盡心機的出來,到了最後,會變成心願成灰……

聽了陶心然的話,端木陽很自然地答道:

“先令人查出端木灼在什麽地方,隻要找到了端木灼,那麽,我的嫌疑也就洗脫了,雖然貴為太子,可是,端木齊卻對我們無計可施——而且……”

而且,端木齊如此的對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下麵的話,端木陽卻並沒有說下去,不是不想說,而是怕陶心然放心。現在的他,除了那些前行的目標,除了陶心然之外,他是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他不能再失去這個在如此艱難的境地裏,還在支持著自己的女子……

“很好……看來,你都想得很清楚了。那麽,就按照你所說的,去做吧……”

陶心然拿過手裏的包袱,放在端木陽的手裏:“這些,是我在端木齊的帳蓬裏打劫來的,而你,應該剛剛好可以用得上……”

一想起被自己洗劫了如此寶物的端木齊,陶心然就覺得過癮——先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燒了一場,然後,又被自己洗劫了一番——不得不說,今天的這個日子,對於端木齊來說,可真不是什麽黃道吉日……

微微地笑了笑,陶心然說道:“我隻是想要提醒你,隻有你,而沒有我們……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雖然前路倥傯,有山有水,有笑有淚。可是,我真的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什麽?你要走?”這才一接過陶心然遞來的包袱。再一聽陶心然的話,端木陽不由地覺得悚然一驚,怎麽,這個女子,用了這麽多的力氣,在這個節骨眼上救了自己出來,難道,這所有的一切,都隻為她想告訴自己,她相離開嗎?

那麽,既然救了他出來,卻選擇離開。此時的端木陽,還寧願深陷在那牢獄之中,若真是那樣的話,最起碼,這個女子,到了現在還不會走——你不看看,如此的迫不及待的離開,卻隻是為了他的出現?

可是,你能不走嗎?那是因為,我舍不得你……

“是的,我想回到我自己的地方去。”陶心然望著端木陽,以前的種種,她都不再想說了,隻不過,在她的心裏,端木陽隻是端木陽,是這一片草原上的王爺,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男子漢。可是,端木陽,並不是她的心目中的夫君。而她,則要回到自己的生活裏麵去。

拋開一切虛榮和浮華,她,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端木陽的手,輕輕地抖了一下,又一下。然後,他的眸光開始變得迷離起來。他的神情開始變得茫然起來。他望著陶心然,然後,靜靜地問了一句:“怎麽,是我對你不夠好麽?”

“抑或是我不夠好?做錯了什麽,令你失望了,所以,你才決定要走了……”

怎麽,是我對你不夠好麽?還是你想起了之前的一切,所以,才要執意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