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這小子的臉變起來,比起夏天的天來,可真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最起碼,夏雨雷,陰雲起,那還有個預兆,可是,唐方這小子若變起臉來,那可是絕對不用打草稿的……

驕陽似火,從頭頂傾泄而下。刺目的日光,照在唐方潔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給他清秀的眉睫之間,投下淡淡的陰影,蕭隱頭痛之餘,抬眸望去,隻看到那個俊美得人神共憤的白衣少年,就這樣隨意地站在廳堂之中,詭異的情緒,無聲無息而來,他甚至還在淡淡笑著,如水的眸子靜靜地望著自己的大師伯,似是而非。似嗔非嗔。

可是,就是這樣淡然得幾乎看不出情緒的神情,這樣平和得幾乎聽不出波瀾的話語,卻沒有人能猜得出,他的如此平靜的外表之下,究竟蘊釀著什麽樣的情緒……

蕭隱看看自己的師妹,再看一眼這個如此令人頭痛的師侄,那一句:惹不起還躲不起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呃,這個,這個……”

說實話,蕭隱是真的不想和唐方這小子扯上任何關係——俗話說,好男不和女鬥,長輩不同後輩爭,可是,身邊長輩的他,在這些個師侄們的麵前,可是一點威嚴以及威信都沒有,而且,蕭隱雖然健忘,可是,他卻還清楚地記得,自己上一次來探望陶心然時,被她的幾個寶貝徒弟整得哭笑不得的樣子……

可是,他的“這個,這個,”還沒有說完呢,就被唐方不由分說地拉著手臂往外走了起來。那個小唐,雖然人弱不禁風,可是,手勁卻大得要命,一把拉住了蕭隱的手,就往外拖,一邊拖,還一邊催促:“好了,師伯,走吧,走吧,我忽然改變主意了,師傅沒空,今天和師伯一起去逛逛也不錯——不過,得和師兄們一起去才熱鬧啊,那個,我們先去找師兄他們……”

唐方說起話來,就好象是竹筒倒豆子,急風迅雨,劈波斬浪一般。蕭隱還來不及發表意見,人就被他拉得出了院子好遠。他轉過身來,望著欲言又止的陶心然,剛剛想要說點什麽,唐方卻又拉著他,仿佛在躲避什麽一般,埋頭急步向院外走去。

“那個……師妹……”蕭隱才來得及喚一聲,人已在唐方的拉扯下,出了院門,於是,被逼著強行外出的他,這下可有點欲哭無淚了——你說說這都什麽事嘛,師徒倆有矛盾,可是,也別拿他當出氣筒,擋箭牌啊——這師妹威武,師妹囂張。可是,師妹的徒弟們,卻更加的囂張,更加的不可一世。蕭隱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得到,被一肚子氣的唐方拉去逛街,到頭來,能有什麽果子吃?

這天啊,這滿天諸神啊,肯定是看他的日子太逍遙了,所以看不過眼,先是派了個師妹,再就是派了她的幾個寶貝徒弟,一起來折騰自己來了……

盛夏烈日,驕陽似火,那樣的高溫+劇熱,照得大地仿佛一個巨大的蒸籠,才從院子走出院外的這短短的時間之內,汗水,就已經濕透了唐方的衣背。太陽的光線,照在他因為酷熱而顯得白裏透紅的臉上,使他一向因為體弱而蒼白的臉,顯得可愛而且生動起來。可是,這張人見人愛的臉,卻是緊繃著的。他一手拖著蕭隱,走在蕭隱的身後,忽然轉過頭來,再朝著院內望了一眼,薄唇緊緊的抿了一抿,有一抹說不出的失望一閃而過。

看來,該來的,終還是會來,而且,以他的力量,顯然還沒有辦法阻止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因為走得甚快的緣故,隻不過片刻間,就看到一個揮汗如雨的身影,正朝著陶心然所在的院落裏急步走來。那人腳不沾塵,步伐伶俐,在夏日的烈陽之下,汗流滿麵,卻顧不得擦一下,看那神情,焦急而又惶惶不可終日,仿佛在麵臨了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一樣。

可是,一個下人,能有什麽急事呢?而且,看他來的方向,是直朝著陶心然所在的主屋的,那麽,可是陶家發生會緊急的事情嗎?

蕭隱的這一念頭乍一浮起,那個人已經如風一般地和他們擦身而過。

乍然看到那個人一臉的急迫,唐方的本來還黯淡無神的水眸,卻在觸到那人臉上的一抹不同尋常的憂色之時,不由地轉了一轉。他的眼神驀地凝了一下,下一個瞬間,已經下意識地鬆開了蕭隱的手臂。

蕭隱詫然回首,卻隻看到那個方才還陰雲滿布的唐方的臉上,竟然淺淺地浮上了一抹輕淺淡微的笑意來。

唐方輕輕眨眼,然後衝著蕭隱甜甜地笑道:“那個,師伯啊,要不,你一個人,先去後院找師兄們吧,我忽然想起,我有樣東西忘在師傅那裏了,現在想要拿回來……”

有東西忘記在師傅那裏?蕭隱不由地扯了扯唇,怕這小子看到陶心然沒有帶他們卻逛街,所以想將自己支出來,然後再去纏他的師傅吧……

心中這樣想著,蕭隱卻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事實上,唐方絕對是一個說幹就幹的主兒,這邊話音一落,他就轉過了身子,又朝著陶心然所居的院子裏走去。在蕭隱沒有看到的臉上,有一抹說不了的狠厲之色,仿佛陰雲乍起的冷意,正從他的臉上,漸漸地彌散開來——那些人,可是已經開始行動了麽?端的是好快的動作啊……

可是,他怎能任由師傅受傷?怎麽能任由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受哪怕是一絲的傷害?

隻是,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依舊單薄,看來,不得不借助於他的“敬愛”的師兄們的力量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年輕的唐方的臉上,忽然浮上了一抹奇異而又意味深長的笑來——他倒想看看,弟弟的心頭刺,老爹的舊是債,那個做大哥的,究竟要用什麽辦法,用多少手段,才能將他們的單純得可憐的師傅保下來……

一想到他們單純得可憐,傻得可憐的師傅,唐方的嘴角不由地浮上一抹寵溺的,卻又無可奈何的笑來——唉,攤上這麽笨的師傅,可真是他們的“福氣”啊。可偏生這師傅,對他們四人卻又是如此的好……

總之一句話,保護師傅,可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陽光,無聲無息地泄下,照在唐方的一襲白衣之上,那樣的幾乎是當頭的太陽,將他的影子縮短,仿佛一個小小的、乖巧的獸一般,蜷伏在他的腳下,隨著他的腳步,慢慢騰騰地移動。一人,一影,舉步之間,卻是驚人的默契,而且協調。

枝頭的蟬兒,還在不知疲倦地叫著,仿佛要將自己有限的生命,全部都在這聲嘶力竭之中,全部耗盡。而唐方,卻仿佛是享受般的晃了晃腦袋,然後,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

嗯,要知道,他的師兄們,個個絕對是人精裏的人精,要想算計他們,可真得花上算計常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精力呢……

可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相信隻有在麵對這樣的對手,隻有這樣的遊戲,才真正好玩啊……

唐方的身後,還站著有些呆怔的蕭隱。

看到唐方轉身就走,蕭隱想要呼喚,卻總覺徒勞,事實上,陶心然加上她的四個徒弟,個個都是我行我素的主兒,隻要打定了主意,不論別人說什麽,都是枉然……

一念及此,蕭隱才一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他搖了搖頭,徑直去到練武場去找其他的三個師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