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的生命真的值得珍惜嗎?他唯一的得到的愛,還是從自己的免義上的師傅的身上得到的。而他,也為了那個女子燃盡了心頭的最後的一絲熾熱——那麽,他是否會後悔?是否會覺得遺憾?
師傅……師傅……小唐就要死了,可是,您都不來看小唐一眼嗎?師傅,是不是小唐死了,你都不會想念小唐呢?
無數個念頭潮水般而來,幾乎將唐方擊倒。他的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肩膀,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慘淡地笑了笑,意識開始模糊,有輕風吹來,像極了終南山上那日的輕風——就仿佛他們師兄弟四人還站在那烈日之下,接受著怒火衝天的陶心然的訓誡——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師傅的臉開始模糊,師傅的麵容開始變得遙遠——那個曾經他發誓要用一生來愛的人啊,終究淡出了他的生活,他和她,終究就象是兩條永遠都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一般,短暫的相守之後,是永遠的分別……
“師傅……真想你啊……”低低的喟歎,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吐出喉嚨,唐方的意識就慢慢地模糊,最後,枯木般地、慢慢地朝著地下跌去……
輕風流連而來,輕輕地吹散淡霧,在唐方的身邊細細地流連著,仿佛在嗚咽,又仿佛想要喚醒這個癡情的生命——可是,遠去了,人去了。那個男子,想用一生來愛一個人,想將自己的全部的愛,都給予一個人,而且,終於為那一份愛而跋涉千裏,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容華謝後,恩愛淡去,如冬雪夏風,隻不過又一場,山河永寂。
有一滴癡情的淚水,人唐方的蒼白得仿佛陽春白雪的臉上,慢慢地滑下,迅速被一吹而過的風吸幹——
他終究是一個人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少年時,青年時,一個人孤獨地生,到了最後,還要孤獨地死……
好寂寞呀……
意識慢慢地模糊再模糊,唐方隻覺得累,隻覺得想要閉上眼睛,隻覺得想要就此睡去,睡夢裏,可有他向往已久的煙雨江南?可有他一直眷戀不舍的那個女子的身影?
就在唐方慢慢地倒下去的時候,遠處的山道路之上,正快速地走來兩個人影。當前的一個人,吃力地扶著後麵的人,正在一步一滑,一滑一步地,慢慢地向著山頂走去——
“師傅,你小心一點啊,這裏的山路難走,再加上積雪過厚,所以,就更加的難走了……”當前的一人,慢慢地扶著身後的人,一邊將厚厚的積雪踩踏出一條路來,一邊謹慎地交待。
他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英武,我們能再快一些嗎?要知道,小唐的身體並不好,他是否能支撐到去上去主峰,都還不知道呢……我們……能再快一點麽?”
是啊,能再快一點麽?能麽?
若是能再快一點的話……若是能再快一點的話,那麽,她就可以早一些看到自己的牽腸掛肚的徒弟了吧……
要知道,這一路行來,陶心然走得十分的辛苦。她一毒,一發一停,一停一發——隻要她一睡過去,就會夢到唐方一個人在那漫天的冰雪裏,對著她伸出無望的手。他說,他冷,他說,他難過,他說,他相信師傅了……
每次,陶心然就會醒來,然後,會怕冷似地抱緊自己的肩膀——小唐啊,你這又是何苦呢?橫豎不過是一條命而已,橫豎不過是一死而已,可是,你卻為了她而搶先送了命,值得嗎?值得嗎?
陶心然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肩膀,仿佛緊緊地抱著那個怕冷的孩子一般——
怎麽辦?要怎麽辦呢?這一條路,是那麽的長,是那麽的長,她的小唐,就在路的盡頭,就在她再也觸摸不到的前方,她甚至不敢想像,若是她看到了小唐,又會是怎麽樣呢?
那麽,若是小唐看不到了,她又要怎麽樣呢?
無數個念頭,山呼海嘯一般地傳來,令陶心然無法再停留半分,於是,趕路,不停地趕路。直至到了今天,他們的人,已出現在這千裏冰峰之上。
諸葛英武轉過身來,隻看到自己的師傅的蒼白得沒有一絲的血色的臉,還有她的眉間的說不出的擔心,或者是隱約可見的絕望。
諸葛英武的心沉了一下。
要知道,陶心然的這一路上,幾乎是不眠不休。那毒,更是發了又停,停了又發,小唐給他的藥,早用完了,而一個月的期限,也就要到了,可是,即便是到了此時,他還是沒有能夠等到解藥,還是沒有能夠得到小唐的哪怕是一點的信息……
再看看陶心然的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隱隱隱約約地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紅。就仿佛是落在殘雪上的梅瓣一般,令人觸目驚心——於是。諸葛英武知道,他的師傅,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她的精力已經完全的透支——可是唐方呢?唐方的人又在哪裏?
諸葛英武下意識地向上望去,隻見頭頂依舊是潔白一處直上雲天,那樣的高度,仿佛伸入雲層一般高不可攀,腳下,仍舊是皚皚一片。看不到來時的路——還要有多久?還要有多久,他們才能走到小唐的身邊去?
小唐已經成了陶心然的心裏的支柱,所以,此時的諸葛英武最怕的是,若是到了峰頂他們還看不到那個少年的話,那麽,一直支撐著陶心然的力氣是否會消失,而陶心然,又能否安然地走下山去?
怕是不能吧……
隱約地搖了搖頭,諸葛英武的心沉了一下再一下。他正尋思著要找個地方去催促陶心然休息一下,正在這時,一種說不出的、異乎於這冰原冷風的風絲,輕輕地吹到了他的臉上……
諸葛英武一怔,連忙凝神搜索,可是,感覺了半晌,那一縷異乎於冰原的和風,卻再也沒有了痕跡……
剛才的那一個瞬間,可是錯覺嗎?
諸葛英武擰了擰眉,這才拉著陶心然,慢慢地向前去。
忽然,陶心然一個立足不穩,就朝著山崖下跌去,諸葛英武頓時一愣,連忙伸手拉住了她。可是,陶心然已然力竭,再加上雪滑路滑,陶心然的腳下無從著力,如此一來,倒將手下同樣無從著力的諸葛英武,一同的拉了下來。
兩人的身形,順著覆蓋著白雪的崖壁一直的下滑,一直一直的下滑,頭頂,隻看得到一線湛藍,腳下,還是無盡的雪白。
那樣的速度,逆著風,頂著雪,背靠在凍結千年的冰雪之上,迅雷不及掩耳。
諸葛英武一直的,一直的拉緊陶心然的手,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師傅,而陶心然雖然腳下無從著力,可是,看著下麵的完全看不到底的崖壁,卻竭盡全力地想要將自己的手,從徒弟的手裏抽出來——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想鬆,一個緊揪著不放,由於極快的身形,而蕩起的雪沫飛在臉上,凝結在眉間,給兩個人的臉上,都覆蓋了一層的潔白。
全速的跌落中,諸葛英武抽出腰間的佩劍,不停地刺向山崖,想供此來緩和二人的速度,可是,那積雪不知道堆積了幾千年,長劍揮下之間,直到沒入手腕,可是,卻還是虛雪,竟然無從著力。
諸葛英武臨危不懼,他驀地催動真氣,使出了千斤墜的功夫,竭力地使兩個人的身形緩慢下來。直到,終於攀上了一塊突出的岩石。
腳下,依然是深不見底的白,頭頂,則成了一線藍天。諸葛英武的手,一手樊在石上,另外一的隻手,卻緊緊地拉著陶心然,生怕自己的一個鬆手,就會不見了自己的師傅。
“英武……”陶心然用盡全力,卻依然沒有辦法再往上攀,在諸葛英武的催促之下,她終於搖了搖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著說了幾個字:“放開我……”
放開我,若是不放下的話,那麽,死的會是兩個人吧……
陶心然一邊說著,一邊掙紮著想要去放開諸葛英武的手,可是,那個男子的手,卻仍舊如蔓藤一般,緊緊地揪著她,看到她再一次退縮,諸葛英武驀地說了句:“小唐怎麽辦?”
用盡全力時的話語,都是極為短促的,一句話說完,泄露了的真氣,隻差一點,就要將陶心然生生地拋下。
陶心然驀地愣了一下。她的手也是劇烈地一抖,有一抹濕意,慢慢地在眼角彌漫。終於明白這個徒弟是不會放開自己的手的。於是,陶心然不再掙紮,隻靜靜地說兩個字:“我聽你的……”
“好……”諸葛英武再一次的拔出佩劍,一手仍然拉著陶心然,另外的一隻手,卻深深地插入石壁,然後他一手扶劍,一邊提氣用力,隻聽一聲低喝,陶心然的整個人,都淩空飛起,在一瞬間躍上了石壁。
可惜的是,石壁太滑,而落腳的地方又實在是小,陶心然一個沒有站穩,順勢一推,就將諸葛英武的人推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