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衣袂飄灑之間,那個一身藍衣的妃子,已經從連珠的身邊走了開去。她的腳下,仿佛腳不沾塵,又仿佛是相通了什麽。那個日前還滿臉憂鬱的蘭嬪娘娘,頓時變得雲淡風輕,容光煥發。
看到那個年輕的妃子臉上的那一抹說不出感覺的笑意,連珠驀然之間,有一種感覺——這個蘭嬪,是真的脫胎換骨了。可是,她的任務隻是監視,隻是要將這位主子的一言一行都報告給自己背後的主子,那麽,蘭嬪的變或者是不變,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而且,她明言說,不會將自己偷懶睡覺的事情,告訴別人,也就是自己背後的主子,那麽,自己又是否要對於她的變化三緘其口呢?
腦子裏想著,心裏也在衡量著,可惜的是,最終都沒有得出個至所以然出來。本來呢,做為下人,隻要盡忠盡職,然後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全部都報上去就是了,可惜的是,自己卻偏偏在途中有了疏漏,要知道,若是被背後的主子知道自己在監視的過程之中,竟然偷懶睡了一覺的話,怕明天的那一頓苦,又免不了啦……那麽,自己是否可以用這一次的事情,作一個交換呢?心裏還在想著,要怎樣隱晦地提醒陶心蘭,兩人幹脆扯平算了,可是,左想右想,終是沒有辦法開口——唉,今天說不出口的事情,還是明天再說吧……
連珠甩了甩頭,跟在陶心蘭的身後舉步向前。可是,才走出幾步,忽然聽到禁衛軍的聲音:“誰,站住。”
陶心蘭站住了。她靜靜地站在燈火的明暗的交界處,望著那蜂擁而來的禁衛軍,眉端輕輕地蹙著,甚至有一抹淺淡的笑,還輕輕地浮在嘴邊——
“大膽,看到蘭嬪娘娘竟然如此的呼呼喝喝,你們是不是不要命了?”看到禁衛軍圍了上來,連珠往陶心蘭身前一站,怒道:“見了蘭嬪娘娘,還不見禮?”
“好了連珠,他們也是職責所在,防患於未然而已。”陶心蘭望著圍上來的禁軍,嫣然一笑:“怎麽,這禦花園裏鬧賊了麽?”
“見過蘭嬪娘娘……”那個領頭的禁軍衛長一看到一向宮裝的陶心蘭,還在橫在她身前的連珠,眉峰令人不易覺察地蹙了蹙,然後握拳見禮。
“免禮了,邱衛長。”陶心蘭認得對方是禁衛的邱勇,也不責怪,隻淡淡地問了句:“今日除夕,原來是邱衛長輪值啊……”
“是啊,卑職職責所在而已。”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趕。邱勇隻是令兵士散開,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多有驚擾,還望蘭嬪娘娘莫怪,娘娘請……”
“那,邱衛長,你忙著——”看到對方似乎不願意多說,陶心蘭也不追問,隻是和邱勇微微地點頭,然後,徑直地去了。
剛才的一霎那,周圍的禁軍都圍了過來,想來人頭湧湧之時,姐姐已經離開了吧——要知道,以姐姐的身手,而且背後還站著個大皇子袁烈,所以,這些人,即便是碰到了她,也是無計可施的吧……
隻是……
一想起方才陶心然為自己吸膿的事情,還有陶心然的最後的一抹叮囑,一抹淡然的笑,又開始浮上唇邊。
“蘭嬪娘娘,今晚發現刺客,若沒有別的什麽事情,您還是早點回宮吧……”邱勇再望了一眼那個正冉冉離去的陶心蘭,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忽然低聲地說了句。
“本宮知道了,謝謝邱衛長——”對於邱勇的額外提醒,陶心蘭心中感激,然後,也就是一句話的時間,兩個人的身影已經錯開了,彼此向著不同的方向,轉身而去。
有刺客在禦花園裏?他們所說的,可是姐姐嗎?
可是,陶心蘭明明記得,她還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就聽到有人抓刺客的聲音。這樣說來,這所謂的“刺客”是另有所指了?
可是,又會是誰,敢在這戒備森嚴的皇宮之內,來去自如呢?
想來想去,終是得不出個至所以然出來,再想想隻要不關姐姐的事情,也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一念及此,陶心蘭隱隱約約有些沉重的腳步,也開始輕快起來。仿佛心裏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因為,她的姐姐告訴她——你要記得,姐姐就在你的身旁……
是的,姐姐就在她的身旁,她的親人就在她的身旁……她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心裏這樣想著,那始終壓在心裏的大石,慢慢地放了下來,按按心口處,陶心然幫她塞進去的藥粉還在,那仿佛還帶著陶心然的餘溫的藥粉,頓時又給了陶心蘭的無限的勇氣。陶心蘭的腳步更加的輕快起來。
就在陶心蘭和邱勇碰麵的時候,陶心然卻陷入了某種的危機之中。
她一離開陶心蘭,便按著自己的印象中的路徑,朝著大皇子袁烈曾經所住的殿室走去。因為,她清楚地記得,袁烈曾經說過了,今晚他們就在曾經的大皇子宮裏歇息,等過了初二,方才回府。
禦花園是,範圍不可能說是不大,而陶心然在心急之下,兜兜轉轉,竟然轉到了一處沒有人的宮牆之外。
怎麽也想不出自己是否來過這裏,陶心然有些怔忡地站在那處高高的宮牆之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又一次的迷路了。
前生的陶心然,就是個路癡,那些個標誌,那些個路徑,無論她走過三次,還是五次,都完全的沒有辦法記到,從頭再走一次的時候,還得從頭再認一次。可是,而今的自己,還在這皇宮之中,而自己的身份,還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未來的大皇子妃”。可想而知,若是自己在這個地方被人發現了,那些本來就事非多多的女人們,又不知道要怎樣的大做文章了。
這些,陶心然當然不怕,可是,她卻怕危及到陶心蘭——要知道,陶心然在這深宮之中,並無親朋,僅僅有一個妹妹,就是已經貴為蘭嬪的陶心蘭。那麽,若是這深宮之中,還有令陶心然關心的東西,有令她可以駐足,甚至是不惜以身犯險的東西的話,那麽,就必定是為了陶心蘭。
所以,因為陶心然的亂闖,而受到波及的話,袁烈或者說不會拿陶心然怎樣,可是,誰也不敢保證,他不會將這怒氣,以及怨氣,發泄在陶心蘭的身上……
如今的陶心蘭,即便她不說,陶心然也可以感覺到她已經是四麵楚歌,岌岌可危了,若是再加上袁烈的留難,又或者是和葉妃沆瀣一氣的話,那麽,陶心蘭的處境,就可是堪憂了——同為陶家姓,身為陶家人,無論在公在私,陶心然都不希望這個雖然任性,可是已經幡然醒悟的妹妹,再落入到萬劫不複的境地去——那也是因為,陶心蘭的今日的所有一切,除了她擁有著一顆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之外,其他的種種,都是在替陶心然身受……
陶心然仰望夜空,隻看到漫天的星痕,錯落地排列著,而北鬥星矢,則在遙遠的北方,凜冽閃耀。
禦花園裏,處處燈火,處處光。陶心然就站在這宮牆之側,就站在這明和暗的交界處,竟然有些癡了。
忽然,遠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陶心然驀然回首,隻聽到耳旁一聲厲喝:“誰……抓住他……”
陶心然心下一驚,一個回首之間,卻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快速在從身邊閃過,而身後的禁衛軍正跟隨在那人的身後,直追而來。
這個,可就是剛才聽說的刺客嗎?
深知在這深宮之中,可以說是處處危機,陶心然就站在原處,臉上依舊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似乎是被嚇呆了,又好象是被嚇懵了。
那個刺客,本來是想要一掠而過的,可是,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就在他偶然的一個回首之間,卻看到了那個還呆若木雞一般的陶心然。
那人的腳步迅捷而去,可是,卻又瞬間掠回。他凝視陶心然半晌,冷冷一笑,一把抓過陶心然的還在呆怔著的身子,長劍驀地向前一橫橫在陶心然的頸間,厲聲喝道:“你們誰敢上來,我先殺了她……”
尾隨而來的兵士們,乍一看到那個本來已經受傷的刺客,竟然抓住了一個正在發呆的女子,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
就在這時,身後的禁衛長跟了上來,他先是冷冷地瞄了陶心然一眼,看著那臉孔甚是陌生,衣著也非常的普通,眼神一冷。長手一揮:“來人,給我上……”
“誰敢?”尖利的長劍,在陶心然的頸間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線,血線如珠,慢慢地順著長劍滑落,陶心然吃痛,她微微地蹙了蹙眉,望著那人的還在不停地流血的肩膀,冷靜地說道:“你受傷了,得趕緊治傷,你可以先放了我,然後我幫你療傷……”
陶心然的語氣極是平靜,那語調,仿佛在和老朋友閑話家常一般。可是,那男子卻絲毫都不吃這一套,他用力地捉緊陶心然的肩膀,衝著那一幫禁衛說道:“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她可是你們大皇子親自選擇的大皇子妃。若是她少了一根頭發,怕你們這一班人的腦袋瓜子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