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了然大家的遲疑還有懼怕,陶心然再一次的隱隱微微地笑了起來。她站起身來,將一隻晶瑩剔透的右手,輕輕地放進缽內,蒼白淡然的眉間,沒有一絲的痛苦之色。過了半晌,她才抬起頭來,望著大家,誠懇地說道:“真的沒有溫度的哦,而且非常的舒服……好了,現在輪到大家,一個一個的來啊……”

看到大家還在遲疑,她明了地微笑道:“哦……對了,還有一樣,請大家放心,此火隻對我現在要找的這一樣東西有效,至於其他,沒有專門的火種配製,是沒有辦法可以驗證的。”

聽了陶心然的話,大家這才輕輕地鬆了口氣。於是,放鬆下來的眉間,由遲疑不決,變成了現在的躍躍欲試。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由第一個人的新奇無限到小心翼翼,到最後一個人的漫不經心,一濕而就,陶心然的一直不動聲色的臉上,一直保持著禮貌的微笑,還有適度的鼓勵。試過的人,站到了另外的一邊,眼見站在當場的人越來越少,陶心然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沉著。

看到所有的人都濕了手,卻沒有意料之中的驚呼。所有的下人的眼裏,都開始現出略微失望的表情出來——敢情這個年輕的女子,也隻是張天師一類的存在啊,雷聲大,雨點小的?

屋子裏很靜,可是,還是有些下人,開始竊竊私語。看到所有的人眼裏流露出不信任的光芒,一直坐在燭光暗影下的男子冷冷地扯了扯唇,對於陶心然的法子,既不會嗤之以鼻。也不會有絲毫的信任流露。

看到所有的人都疑惑不解地重新列隊站好,陶心然這才坐穩身子,眼光從所有人的臉上依次望過,再坐直身體時,忽然衝大家詭異地一笑:“我剛才忘記告訴大家了,那特殊的火種之中,我還另外加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惹蘭草。現在。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掌,變成綠色的,證明是清白者,而變成紅色的,就是偷竊者。”

陶心然此話一出,眾上皆嘩然。隻見大家一看自己的手,開始高舉,用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這所有的下人之中,若無一人的手掌呈紅色,那麽,這一場搞得沸沸揚揚的“捉賊事件”豈不是成了烏龍一件?

下人之中,得到清白,個個喜不自勝,可是,人群之中,唯有一人,卻快速地低下頭去,一邊警惕地望著身側的人的反應,一邊卻開始翻看自己的逐漸變成綠色的手掌,來來回回。

陶心然驀地站起身來,衝著人群之中,驀地伸指一指,指著那個愕然低首的瘦小男子,突然厲聲叱道:“就是他,就是他偷走了主人的卷軸……”

隨著陶心然的手指,是一個站在眾仆從中間的男子,那個男子,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普通下人經常穿的青衫,衣肘和袖口處已經破了,用其他顏色的線粗粗地縫住了,掩蓋住了衣衫裏頭的破舊的棉花。而他的腰,有些彎。在這滿室的燈光下,微微地佝僂著身子,寫滿滄桑的眉間,可以看出他的困頓,還有窘迫。

他膚色臘黃,五官平凡,隻有一雙眸子,間或會透出一種頗為深沉的眸光。那樣的人,仿佛天生長著一張平凡的大眾臉,即便是消失在人群裏,也好象是一滴水流進大海一般,再也看不到他的出處。

所有的人同時回首,齊齊地望向那個男子,都認出了那是府裏的家丁王升。有心人的甚至都還記得,這個王升,是以前的老家丁介紹起來的,進府已經三個月有餘,而他平日裏循規蹈矩,勤勞肯幹,就連話,都不會多說一句——可是,坐在上首,幾乎和主人平起平坐的客人卻說他是盜賊,那麽,即便不是,眾人卻也不想再和他沾染上哪怕是絲毫的關係……

於是,所有的人,齊齊地開始動了。一步一步地向著遠離王升的方向移去,那表情,那速度,仿佛在遇到了瘟疫病人一般地,迅速地離開他的身邊,深恐城牆失火,殃及池魚。

坐在陶心然一側的男子忽然笑了起來。淡笑如墨,興味盎然。那樣的隱藏在黑暗裏的笑和詭異,使人隻會想到修羅的驚歎,還有詫異——這女子,又是如何在眾人之中,找到這人的蛛絲馬跡的呢?

要知道,他一直的坐在陶心然的身側,也和那個女子一樣,將銳利的眸光藏匿在溫和的笑容之下,可是,即便精明如他,也隻發現那個叫“王升”的家丁,有著一絲和常人不尋常的地方。可是,卻也並沒有直接的證據來證明他就是盜竊者——說句實在的,他不但沒有證據,其實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這個男子,有任何的值得懷疑的地方……

不得不說,短短的相處,這個女子,給他的驚喜,已經太多,太多,多得幾乎超過了以往的二十年光景。而他,當然還在期待著,現在和以後,甚至還有以後的以後,這個女子,還會給他帶來更多、更多的驚喜……

眾目睽睽之下,那個叫王升的下人的臉色驀地變了一下。然而,也隻不過是一下,他的臉色就恢複如常。明亮的燭光,映著他平凡無奇的臉,他望著避之不及的下人們,仿佛被嚇到一般地微微縮了縮頭。看到眾人快速地閃開,他卻立在原地不動,用一種幾乎是卑微的眼神,戰戰兢兢地望著陶心然,無辜而且可憐。那神情,活象是在聲討陶心然的殘忍,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冤枉他,給他一個盜竊的重罪之名。

而他的身邊,幾乎所有的人都還在後退,想要和這一個所謂的“偷盜者”劃清界限。明亮的燭光下,那個獨立當場的男子抬起手來,用肮髒的衣袖輕輕地擦了擦混濁的眼睛,用淒苦無比的語氣哀求地說道:“這位尊貴的姑娘啊……小人並不認識姑娘,卻不知道姑娘為何要冤枉小人?小人沒有偷主人的東西,小人真的從來都沒有偷過主人的東西……”

是啊,空口無憑的事情,豈是如此輕易地指證,就可以令人信服的?看到男子可憐可悲,神態悲苦,臘黃的眉間,甚至還帶著一抹上天不仁,對他不公的不幸。於是,幾乎所有的人,都又齊齊地轉過了眸子,用各種異樣的眼神,都望向了陶心然,想要看看她是如何看出這個可憐的男子,就是那個可恨的偷竊者的。

“誣陷麽?可是,這滿屋子的家人,我不誣陷他們,卻為何要獨獨來誣陷你呢?”陶心然輕笑起來。明亮的燭光下,她慢慢地站直身體,望著那一個長相平凡,卻鎮定從容的男子,將身子從凳子後跨出,在男子的麵前,遠遠地站定,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揚眉冷笑,一針見血地說道:“首先,你並非家丁,而是劍客——你的身手,在武林之中,已然少見對手……”

閑適恬淡的話,從陶心然的好聽的噪音裏吐出,並非諷刺,而是讚賞。這個男子,有一雙極穩、極穩的手,那雙手,握劍至少已經十年,她一眼看過,就發現這男子若有劍在手,出手必定不凡。

不為人知的身份被突然之間道破,那個叫王升的男子的臉色,驀地變了一變,下一秒鍾,他下意識地縮回了右手,拳頭,也在指間慢慢地攏緊——這個女子,還真是有一雙利眼,隻不過一個照麵的功夫,還是看出了他一直刻意掩飾的,不想被人知道的另一重的身份……

“……”王升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麽,可是忍住了。他轉過頭去,卻是望向了那個坐在一側的主子,寫滿淒苦的臉上,露出一抹愁容:“主人,小人家貧,蒙主人收留,怎麽會無端端地偷主人的東西呢?”

王升的聲音,極是淒慘,聽在眾人的耳裏,都不約而同地覺得同情起他來。再一個回首之間,再望向陶心然的眸子裏,都隱隱約約地開始不滿——這個看似尊貴的姑娘,想是因為交不了差,所以才冤枉王升的吧……

陶心然來到桌旁,將自己的整隻手掌從那簇藍色的火焰上,輕輕地撫過,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她的唇邊甚至還帶著一抹淺淡的笑,仿佛陽春花開。

她轉過身來,望著還在故作可憐的王升,臉上甚至還掛著一抹恬淡的笑。她說:“我從來不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從不放過一個壞人。我說你的偷竊者,當然更不會是空穴來風,又或者是故意冤枉好人……”

“你先看一下你的右手,是不是和其他人的手的顏色不一樣呢?”陶心然微笑著,將手從藍色的火焰上撤開,不過片刻時間,她的手,已經變成了詭異的青藍。看不出一絲的血色。

眾人齊齊地低頭,果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全部都變成了和陶心然一樣的青藍色。於是,大家一起回首,卻隻見王升的右手卻還是當初時的模樣,沒有一絲的變化。

“大家再看看他的左手……”陶心然的不疾不須的話,還在響起,眾人再向著他的左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他的左手,早已變成了和大家如出一轍的青藍。隻不過,他的青藍,顏色略為淺淡,隻是仿佛遠天朝霞覆蓋的光澤一般,薄薄的、淺淺的暈染了一層,看不到其他人的手中的那樣深藍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