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強光,漫天揮灑而下。烈烈豔豔地照耀著這一片古老蒼桑的祠堂土地。屋頂的飛簷獸角,在如此酷烈的七月,依舊散發著古色滄桑的莊嚴氣息。仿佛是陶家先祖那蒼老的,極具威嚴的眼神,正關切地、隱秘地注視著經自己一手所締造的財富帝國裏,已經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一切。

祠堂之內,先祖排位林立,依次而上。陶心然一身素色衣衫,在祠堂門口稍為停頓。在以漫天烈日之背景的陰影裏,仿佛冷月皓光之一樣,泛著清冷卻耀眼的而又刺眼的光輝。

而她的打扮,也是極為簡單的。她沒有像平日一貫的通身白色打扮,湖水一般明淨的藍色讓她顯出一種超出年齡的沉穩睿智,卻又不因為過分的睿智而顯得沉悶。活潑而顯得輕浮。她的一貫披散開來的長發,此時輕輕地挽起了,發尾處,隻用一根玉簪固定。那樣的素雅的裝扮,再加上渾身上下洋溢著的清新而莊重的氣息,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那張白璧無瑕、充滿睿智的完美麵容。

不得不說,那樣的陶心然,對於她的端坐在祠堂裏的人們來說,卻是相當陌生的,陌生到一個被冠以“掌門”之名,淩駕於他們之上的女子,到一個年輕女子的質的轉變。

在看到陶心然的一刹那,二夫人沈月蓉和姚金花的眼神不禁同時地變了一變。

前者是因為在陶心然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冷漠肅殺之意——仿佛那個以前總是似笑非笑地用洞若觀火的眼神,卻總是敷衍塞責著的妙齡少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擁有著強大信念的,百折不回的、眼神冷厲如刀兵利刃般的陶家家主。

隻見她安步當車,披一身烈日光彩,一步一步地踏著青磚路麵而來。沈月蓉竟然有一刹那的錯覺,她仿佛看到宿命正對她投來的冷冷的一瞥。

不得不說,隻不過短短的數日時間,那個一向內斂淡定,處事溫和的陶家長女,仿佛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強勢的,陌生的,令人心驚的,強者的存在。

相對於沈月蓉的遲疑不定,姚金花的眼神,卻是更加的複雜。她身為陶家侍妾,出身青樓的背景,是她的心裏,永遠都不能釋懷的痛。此時,看到那個陶家嫡女仿佛踩在雲端一般神情高傲地嫋嫋而來,再冷眼睨了一眼各房掌事人眸子深處的敬畏和恐懼,姚金花的一向妖媚如水的眸子裏,竟然憑空地生出一抹深埋在內心的厭惡,還有隱痛出來。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唯唯諾諾的表情。於是,她深深地,嫉恨地望了一眼陶心然一眼,然後,仿佛燙傷地般地轉過了眼神。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和她的女兒,一定會站在權利的巔峰,一定會佇立雲端,接受眾人的敬仰……

姚金花她輕輕地動了一下身子,眸子裏的鋒芒瞬間淡去,如水般的眸光一轉,燦然嫣然——是的,總有那麽一天,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陶心然一跨入門口,乍一聽到有人高叫“陶家家主到”的唱詞,祠堂之內,幾乎所有的人,都帶著幾乎是敬慕的眼神,齊齊地轉過了頭去。

烈烈的陽光,照在陶心然的背後,給她蒼白單薄的身影,披一身霞衣霓彩。她一身湖藍的衣衫,這就樣逆著日光而行,宛若旭日東升,無以倫比。

這一秒,幾乎所有的人的眼神,都深深地凝了一下。

新一代的陶家掌門人,一身淺色的衣衫,麵容莊重嚴肅。代表著陶家權威的徽章就在她的肩頭,閃著寂寞威嚴的光彩,那光彩,奪目而且耀眼,在熠熠閃動的一刹那,刺痛了那些早已被權欲熏心的人的眼睛。

她神色冷清,表情淡漠。眾人齊齊抬頭,也隻看到,她的倦意淡淡的蒼白神韻裏,卻仿佛寒冬流冰,凜然不可侵犯。

陶心然的眼神,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一一閃過。然後,舉步,越過眾人,直朝著那個代表著權利和威嚴的中心走去——不是她的,她不屑一顧,可是,如果真是她的,她卻也絕對不會雙手奉上……

今日,她就要讓這些人見識一下,什麽才叫走別人的路,讓別人走投無路……

不得不說,新任陶家家主陶心然,此次是在登上陶家家主的寶座的半年之內,第二次來到這代表著陶家先祖的神聖的祠堂之內。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陶心然第一次來此,是拜先祖,宣誓辭,發誓用畢生的力量,將陶家發揚光大。那一日,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戴上了代表陶家家主權威的徽章,就任陶家掌門一職,享舉家榮光。然而,這第二次,則是被大長老以長老會的名義召喚,理由,則是以她的十不足,彈劾於她,甚至逼迫她退位掌門一職。

長老會,是陶家克製掌門的又一股力量,對於陶家的興衰,有著節製和束縛的作用,但是,長老會的權利,也僅限於祠堂內的苛責,還有新一代掌門人的遴選。

不過,大長老張天齊,卻是為陶家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所以,自從上一任掌門陶謙開始,他就有著一種其他長老所沒有的震懾力,以及隱隱威嚴。所以,此時大長老在側,那些一心想將陶心然拉下掌門之位的人,便多了幾分勝算和底氣——隻要大長老張天齊認為現任的掌門人有著不足取,不足勝任之處,那麽,他們就有把握,將她手中的權利之柄輕易而舉地易主。

陶心然披一身璀璨光影上前,跨過淡淡陰影的落寞,然後在祖宗的牌位麵前手攬長衣,冉冉而跪。淡淡散散的煙霧裏,年輕的家主麵容模糊,眼神冰冷,隻見她輕輕地闔下眼皮,虔誠地燃香禱告,一切完畢之後,才靜靜起身,徑直回到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去。

眾人的視線,一直追隨著那個女子的身影,神色間,全是複雜得連自己都說不出的暗彩。

這個女子,淩駕於眾人之上,是名符其實的一家之主,而鄴城陶家,也因了她的存在,而蒸蒸日上,可以說,半年前,即將麵臨分崩離析的陶家,也是因為她的力挽狂瀾,而有今天的表麵平和的升平境象。

可是,即便她有功於陶家,甚至挽救了整個整個家族,這些人在望著她時,神色間,隻有畏、憎、憤、等各種陰寒至極的算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