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憤怒,還有說不出是嫉妒還是羨慕的感覺,在一瞬間彌漫了陶心蘭的心,她望著沈天籟,仿佛又看到了他和陶逸飛一般竭力地維護著的那個女子,本來清澈如冰的眼神裏全是令人心顫的冰冷和怨毒。傷人的話,在下一秒鍾,脫口而出:“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啊,不過是寄人籬下的窮親戚而已,你不看看自己的樣子。你又有什麽資格來管我們陶家的事情,來管我們兄妹的事情?”

從來都沒有聽過如此惡毒的話的沈天籟,頓時愕住了。

應該說,他一直都知道,陶心蘭並不喜歡他,可是,卻從來隻是冷眼以待,冷若冰霜,從來沒有在他的麵前說過什麽過分的,或者說是不尊敬的話。所以,他在表麵上,也從來都對陶心蘭保持著應有的尊敬,為了沈月蓉,也為了陶心然。

可是,此時的陶心蘭的話,卻仿佛一把利劍一般,穿透了沈天籟的心。失望,仿佛冰冷的潮水一般蔓延。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感覺到那令人心冷人冰冷,要將自己生生地吞噬。

他冷下臉來,冷冷地望著自己的姑母,冷冷地望著那個一心想要栽培自己的人,眸子裏,是永遠都解釋不清的失望,還有說不出的空洞。

空洞而且茫然不知所措,茫然而且無力。那眼神仿佛在說:姑母,這就是你培養出來的表妹,這就是你培養出來的想要得到陶家一切的人,可是,她卻連保護應有的風度的自製力,都還沒有。那麽,若他日大劫到來,她又拿什麽,卻應付一切?

有一句話說得對: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同伴——隻能說,沈天籟從此時開始,但感覺到了失望,甚至絕望,那本來在心裏來去浮蕩的念頭,到了此時,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再說出口了……

沈天籟抬起頭來,不看陶心蘭,隻是對著沈月蓉,那個他一向依賴的姑媽微微地一笑,然後放下手中的茶盞,轉身,沉默而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陶心蘭從內心說來,是如此的看他,那麽,他又何必要勉強自己為她奉獻上自己的力量?更何況,他的本心,並非如此啊……

看到沈天籟落寞地轉身,陶心蘭在瞬間知道,她是傷了這個表兄的心的——要知道,沈天籟雖然並不喜歡自己,可是,因了母親的關係,因了血脈的關係,一直對著保持著必要的禮貌,以及溫和。那,仿佛是人與人之間的一個平衡點,他存在的時候,你並不知道,他有多麽的重要,可是,一旦失去了,你才會感覺到,自己原來,並不想失去……

可是,話已出口,如落葉飛花,如覆水出盆,是再也沒有辦法收回的,再說了,再一想起他的對於陶心然的無微不至的關心,以及在人前人後,看著陶心然時沉默而又溫柔的眼神,陶心蘭的心,又一次地刺痛起來。

她不去看沈天籟的落寞而出的影子,隻是倔強地別過了頭,不去看那抹高大,卻顯得淒涼十分的影子。

要知道,在陶家,沈天籟對於沈月蓉來說,是親厚,是感恩,可是,對於陶心蘭,卻是親情,而今,她因為一時抑製不住妒嫉,用嫉妒之火,將這親情的鏈融碎,那麽,從此他們山水不相逢,相逢也無親……

再也不相信自己自小教導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沈月蓉望著被傷了心,也死了心的沈天籟落寞而出,心裏,是抑止不住的一陣刺痛。

不得不說,經過長久以來的相處,她早已將這個聰明又不張揚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在沈天籟的身上,甚至於相對於陶逸飛來說,灌注了更多的希望。本以為可以幫助心蘭,可是為她鋪一路坦途。可是,陶心蘭卻將這希望,宛若剛剛點燃的火苗一般,用冰冷的冰雹,生生地砸碎了,淋熄了。陶心蘭的傷人的話乍一出口,她愕然回首,就捕捉到沈天籟的眸子裏的受傷,還原劑失望——那是一種長久存在於心底的屏障的碎裂,那是希望的泡沫的生生破碎——乍一看到那個一向溫柔和善的孩子的眸子裏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心涼還有絕望,沈月蓉的心裏,仿佛刀割一般的難受。

心痛和失望交織,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用了無數的心血澆灌的、培養的女子,原來如此的沒有容人之量,沒有想到那個即將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女兒,會有如此狹隘而怎麽的想法,有失望,在這一個刹那,仿佛潮水般地彌漫了胸膛。

心痛混合著失望,痛楚夾雜著震驚。那個對陶心蘭一向寬容有加,甚至連厲斥都舍不得的沈月蓉想也不想的起身,來到陶心蘭的麵前,右掌揚起:“啪”的一聲音,打在陶心蘭的臉上。清脆的巴掌落在臉上的聲音,清脆刺耳,宛如竹帛破裂。手起手落,沈月蓉也被自己的動作所震驚,她望著自己的打了女兒的手,再望望陶心蘭的霎時紅腫起來的臉頰,還有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忽然之間,無法出聲。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撫摸女兒的臉,可是一手捂臉的陶心蘭,卻快速地閃開了。屋子裏霎時寂靜起來,仿佛隻要落根針,都可以清晰地聽到。沈月蓉——那個從來舍不得動自己的女兒一根手指頭的沈月蓉眸子裏含著淚水,失望無比地說道:“心蘭,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天籟他,他可是你的親表哥啊……”

那樣的一巴掌,打在了一向心比天高的陶心蘭的臉上,就仿佛一下子打到了她的心裏。她愕然抬頭,望著一臉的痛心疾首和母親,再望望從母親的眸子裏幾乎就要滑落的淚水,因為疼痛而撫上臉頰的右手,慢慢地放下了。

“心蘭,你怎麽能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對你的表兄?你可知道,在這陶家,在這陶家,隻有他,才是真心想我們母女好的人……你可知道……”眼淚,連珠般地從沈月蓉因為震驚而扭曲的臉上落下,落在陶心蘭的衣襟。她的充滿失望的話,還在不停地響起:“你可知道,若沒有他,你我將如何的被人踩在腳下?你可知道……”

“不,我不知道……”陶心蘭在母親的麵前,一點一點地站直了身體。她的眸子裏的,甚至沒有淚水,隻有交織著失望的,還有憤恨的,怨毒的,嘲諷的眸光,冷冷地望著自己的母親:“是的,從小,你就告誡我,能幫我們的,隻有自己,母親,什麽時候開始,你也開始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了?”

陶心蘭的臉,依舊通紅,可是,她的紅腫的臉,在此時看來,卻是那樣的冰冷。她說:“你總是說我的表哥有多好,我的表哥有多麽的厲害——那麽,母親,你盡可以將一切都交給他,你還要我們兄妹來做什麽?”

自小生在偏房,母親又不得寵,所以,從小就會看別人的臉色的陶心蘭,並沒有逆來順受。她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無論是誰,隻要敢給她一分顏色,她就敢還你十分顏色,那樣的不屈的性格,那樣的大家族的夾縫裏找大的孩子,有幾個,不是有著一顆自傲而且自卑的心?

於是,她努力,但凡是別人會的,她不但會,而且做得更好。即便是別人不會的,她也可以做到最好——可是,她的努力,母親從來都不看不見,她的成績,母親也不覺得驕傲。從小開始,那個表哥就占據了母親的大部分的心。從來,她隻聽到,母親會對她說,她的表哥,是多麽的,多麽的優秀,又是多麽的,多麽的聰穎——可是,母親,你可看到了,我正在竭力地做著的一切?

於是,她想,好,你說表哥聰明是吧,你喜歡分是吧……那麽,我就偏偏要聰明過他,偏偏要你看到他的不足。讓你看到他狼狽至極的樣子,我就要讓他,敗在我的手下,永遠都無法勝出。少年的決心,就仿佛是信念紮了根一般的,飛速地發芽,成長。於是,此後的每一次的相見,都變成了表哥和表妹之間的角逐和角鬥。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的心裏會有如此的怨憤,沈月蓉的眸子裏的淚停住了,她怔忡地望著逐漸感到陌生的女兒,嘴巴張開了,仿佛再也合不攏一般。

陶心蘭的話,還在繼續,帶著聲討,帶著說不出的怨憤。她說:“你偏心他,倒也罷了,你將他和我比倒也罷了,你喜歡他,不喜歡我和哥哥,倒也罷了——母親,你做什麽要將他時時的帶到女兒的身邊來,讓女兒看到我的母親對他是如何的言聽計從,讓女兒看到,他又是如何地對我們陶家的事情,對我們兄妹甚至是母女的事情,評頭論足——母親,你好叫我失望……”

冷若冰霜的字眼,堅冰似的,一個一個的砸了過來,真砸得沈月蓉暈頭轉向。原來,女兒是這樣的看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