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什麽?準備她將所有的事情攬下以後啊……”陶心然微笑:“那個傳言是說,陶家家主即將為妃吧……若我不是陶家家主了,那麽,誰為妃,又關我什麽事情呢……”
“哦……”蕭隱恍然大悟。怪不得聽到陶心蘭興風作浪,師妹也是處驚不變,想必是她早就知道關於鄴城的種種傳言,所以以不變應成變,等陶心蘭應下所有之後,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蕭隱望著隱心然似若有所思的表情,悄無聲息地抹了一把冷汗,他決定了這一輩子,都要跟著師妹的步伐,絕對不會倒戈——那是因為,他最怕師妹的手段。
日影,無聲而動。慢慢地照到正廳,師兄妹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地說道,竟是從未有過的和諧,而陶心然在蕭隱的麵前,第一次地變得順從還有依賴,說不出為什麽,她就是知道,師兄這人,是絕對不會做半點不利於自己的事情的。
說完關於陶心蘭的事情,兩人又一起說了不少未出師門時的那些趣事,以及蕭隱,以及他們的三師弟,曾被陶心然不動聲色地惡整的事情。那時的陶心然,在陶家那個大染缸裏,浸染半年有餘,知道人心難測,再加上保護自己的心,也是極強,所以,對人的防備心也是極重,隻要有人敢對她做一個初一,她就會立馬給你一個十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毫不含糊。
到了現在,蕭隱還記得,當日,他們的三師弟不小心絆倒了師妹,而那個小心眼之致的女子,竟然當晚在他的飯菜裏扔了一把沙子。偏偏他們的師傅,又是一個極其討厭浪費的人,陶心然就那樣平靜地看著他將一碗混合了沙子的飯,一口一口地吞下肚子去。
第二天,當那個師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之時,陶心然卻“一不小心地”絆倒了一位同門的腳,在所有人的驚呼中間,將那一碗摻了沙子的飯,又換回了那個師弟的麵前,當所有的人回歸原位,開始吃飯時。他們的三師弟,再一次地,對著那一碗摻了沙子的飯,目瞪口呆……
往事如煙,往事難再回首,即便你回得了過去,也回不了當初,就好象他們師兄弟四人,出師之後,各奔前程,到了此時,也隻有陶心然和蕭隱,感情極好。
“師兄,我們有客人來了,你準備一下,我們一起迎接吧……”話題說到一半,師兄妹兩個不由地神往懷念,在忍俊不禁之時,陶心然隱然微笑,眼睛卻是望向了大門的方向。蕭隱側耳傾聽,卻聲息全無。他疑惑回首,卻見陶心然手持茶盞,淡然而坐。
過了一會兒,門外,有朱英武的聲音,在下一刻響起:“哦,找我師傅啊……那,我先去稟報師傅啊,幾位稍等片刻。”
“那,就有勞了。”男子的聲音,溫文有禮,措辭之間,也極有分寸,雖然麵對陶心然的徒弟,卻依舊是不亢不卑,波瀾不驚。
朱英武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而來,他的手裏,還拿著那個人的名帖,上寫:“袁三郎”二字,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注解。而那個人的衣著,也如同他手中的名帖一般,簡單,簡潔,令人一望之下,耳目一新。
“師妹,你怎麽知道有客人來訪?”疑惑地側過頭來,靜靜地望著陶心然的蕭隱,想不明白為什麽在師妹的話音才落的時候,就有故人來訪,而師妹,又是為了什麽,能將時間掐得如此之緊呢?
“沒什麽,隻是昨天遇到的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而已。”陶心然的語氣,有些奇怪,她在說這些話時,唇邊的笑容,漸深,漸深。
很有意思的人?
蕭隱想不明白,正在這時,朱英武已經推門而入:“師傅,有人來訪。”
“好了,師兄,貴客臨門,我們出去吧……”兩師兄妹相視一笑,蕭隱上前,扶起陶心然,一起向門外走去。
說不出為什麽,師兄在側,陶心然的心,但安定了許多。仿佛是親人,仿佛比親人更親,那種發自內心的信任,就仿佛回到了未出師時,蕭隱對他的,明裏暗裏的嗬護……
門外,年輕文雅的男子,正立在大門之外,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照著他的一襲白衫,也照在他的因為了雪的輝映,而愈顯蒼白的臉上,而他的顯得更加完美的五官,就在一地的雪的逃映之中,仿佛是雪月的光輝,無以倫比。
他的眼睛,靜靜地望著門口,望著那個一身淺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別一個男子的扶持之下,朝著自己所站的地方,一步一步一走近。
他們之間的距離,曾經是那麽,那麽的近,仿佛隻要一個觸手,就可以達到的距離,可是,時空變幻,兩人不得憶地轉身,他們之間的距離,又變得很遠,很遠,遙不可及。而現在,他終於再一次地循著她的足跡,跨越千裏而來,一想起那麽遠的距離都被自己變成了零,兩個隔了無數的風煙的人,又再重聚,年輕的男子的眼裏,忽然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光彩。
碎雪,在腳下輕響,寒氣仿佛是滲在空氣中的微粒一般,隨著她的每一寸呼吸,慢慢地吸入肺腑。陶心然一手抱著暖爐,腳踏碎雪,向著門外,一步一步地走去。
走過的,是一段過去,迎接的,是一種未來。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風塵塵煙裏的過客,每一段的時光,都需要用心的注解。
人來了,人去了,沒有永恒,也會變成永恒。
鄴城,陶家。
當冬天的第一場雪,飄搖而下,整個大地,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一晶瑩剔透的潔白。牆角的梅花,靜靜地開始綻放,那樣的暗香輕來,幾乎融於雪色的潔白裏,使人根本就感覺不到花自何處開,香自何處來。
冬日的空氣,是寒涼的,滴水成冰。當所有的主子們都坐在梅軒之中把盞賞梅之下,所有的下人們,都還在小心翼翼地做著手中的細活,望向天色的眼睛,卻是憂慮的——冬日漫長,什麽時候才可以再看到春暖花開的時候?
隻不過一夜之間,陶家長女,陶家家主陶心然身中不世劇毒,雙眸盲,時日無多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瘋一般地傳遍了整個陶家。
這個消息,遑論有幾分真,幾分假,可是,卻依然如同東窗梅花綻,碎雪覆滿地一般,有人歡樂,有人愁。
心蘭苑裏,靜悄悄的。仿佛有什麽,籠罩在這座精致院落的上空一般,整個空間,就連呼吸,都變得緩慢。於是,向來隻管小心侍候主人,不插手任何陶家事務的下人們,都在感覺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說不出的壓抑氣息的時候,都小心地放緩了腳步,以免城牆失火,殃及池魚。
屋子裏的暖爐,燒得很旺,一身紫衣的陶心蘭此時端坐在她平日所坐的暖炕上,正細細地品著丫頭蓮兒衝上來的熱茶時,二夫人沈月蓉來了。幽冷的氣息,隨著二夫人的身後,無聲無息地撲來,爐前的火,微微地滯了一滯,陶心然蘭驀然抬頭,卻發現是她的娘親來了。
當然了,娘親的身後,毫無例外地跟著她的表哥沈天籟。
“娘,表哥。”陶心蘭動了動身子,算是打了招呼,於是,在二夫人坐下之時,開始令人衝茶,送上手爐。
相對於二夫人沈月蓉的滿麵欣喜,沈天籟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淡淡地叫了聲:“表妹。”便在一側的、丫頭蓮兒事先準備好的凳子上坐下了。
陶心蘭的屋子很暖,因為是向東的關係,朝陽。所以,此時的日光,新糊的窗紙上,也照著陶心蘭的英氣勃勃的臉上。
相對於一向溫和淡然的陶心然,那個一向心機深沉卻不形於色的陶家家主來說。陶家的二小姐陶心蘭,更傾向於言辭鋒利,語出驚人。當然了,這樣並非說她沒有心機。事實上,在二夫人沈月蓉的細心調教之下,陶家的二小姐陶心蘭為人圓滑,極富心機,不論何時何地,都可以很好地因地製宜,看清自己的立場,並做出必要的調整還有改變。
當然了,二夫人在陶家,一生不得誌,不得意,不行夫君心。再加上她本身的狹小的氣量,導致了她的對某一些人,或者某一些事務的極其偏見的想法,還有看法,而陶心蘭,毫無例外地將這些一一繼承,然後逐漸發揮。
所以,在陶家,那個生性淡泊的女子,可以說是掌控大局於無形,運籌帷幄於手心的家主的話。那麽,陶心蘭充其量隻是一個耍著小聰明,投機取巧的好高騖遠者。
可惜的是,陶心蘭向來隻看得到自己的長處,對於自己所欠缺的那些,要麽是淡而化之,要麽是不加理會。
明白陶心蘭的性格使然,再加上沈月蓉的從中提拔,沈天籟隻要一來到陶心蘭的麵前,就聰明地保持沉默,然後,任由她一個人,全部地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