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不幹和無奈,在閉上眼睛的一刻變成了刺,深深地紮向了她自己的心,使得她就算失去了意識還緊緊皺著眉頭。

大家團在是最先感受到盼珊不支的,一口熱血從口中噴出,不知是安撫自己還是安撫別人地說道:“盼珊隻是暈過去了,大家各自要小心。”說完,又是一口暗紅色的血被吐出。

冷軻一路上靠著物理攻擊驅散的不少結群而來的人,聽到團子講話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便又專心眼前。那雙巨大的前掌上,傷口並不見修複,血漬染了一路。

大飛堅硬的外殼因為剛才跟鋼鐵硬碰硬已經有了幾道細痕,眼下又碰見不少窮追不舍的冷家護衛,傷勢愈發嚴重。

正因為大家此刻自顧不暇,所以都沒有發現城門口那裏麵若金紙的圓子——它憑幻術對冷家的人造成了如此大範圍的實體傷害,時間長了賦力上當然支持不住。

至於一直殺人無形的冷墨,冷家長老再一開始的措手不及之後便恢複了平靜,安排了幾個擅長奔襲和追擊的人,將他看得死死的,出手也不再容易。

這場阻擊於被阻擊的戰鬥已經陷入的盼珊這一方抵死頑抗的階段,三歲孩子都看得出來,冷家將他們擒住,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但是大家都沒有放棄,就算知道這樣下去的結果並不會被改變,他們還是傾盡其能地做出最後的抗爭。

忽然,一直都安安靜靜地沙海上有風聲嗚咽著呼嘯而來,漫漫沙礫被裹挾著升向天空並將戰場遮蓋可起來。

冷湜和幾位長老在冷家坐鎮多年,都以為這不過是沙海上最常見的事情,所以也不大上心,隻管在隱隱約約中盯住盼珊一行人的身影,生怕他們趁亂逃了去。

圓子在那黃沙覆蓋戰場的一刻就散了它施放的術,巨大的汗滴從它光滑的皮毛上落到沙礫上,頃刻便不見了蹤影。隻有那像是風響般猛烈起伏的胸口顯示出它此刻不濟的狀態。

“咳咳咳咳……呸!”圓子一邊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一邊罵道:“想我烈焰紅狐向來自視不弱,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實在是……實在是沒用啊……”

下一刻,剛才還在顧影自憐的小狐狸也被那黃色的風團裹挾了進去,再也看不到了。

這邪乎乎的風沙刮了很久,知道一個時辰後才有了要平息的意思,冷家人也是直到此時才發現:在那一眼望不盡的黃沙上,除了冷家的人就是冷家的死人,哪裏還有什麽盼珊他們的蹤影!

“嘿!”冷湜腳上一個用力,生生是原地下陷了一個小腿的深度。

冷家無論是長老還是胡衛隊長,都不敢再出一言。

冷芷卉從始至終都在一旁觀望。她一開始以為自己是無比希望盼珊伏誅,那麽她就可以扭轉之前跟盼珊的相處模式,反客為主。可直到盼珊他們都消失在了眼前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然後自己也不再搞得懂她自己的心了。

龍老師早已不在了,不知何時,他已經離去,就好似不曾站在一旁觀望一般。

至於被戰場上的幾聲震懾之音震得暈死過去的冷嬌兒,此刻才緩緩睜開了迷蒙的雙眼,還沒有搞清楚場上的狀況,拉住冷浩凡的袖子問道:“戰場都打掃完了!那小東西被父親他們押到哪裏去了?”

左月然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視線落在了她拉著冷浩凡不放的手上。

冷浩凡繃著的臉更加不好看了,雖然是輕輕抽出了那一角衣袖,但冷嬌兒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怒氣,“你還是去問家主吧,他比我們要清楚。”然後頭也不會地朝回城地方向走去,鳥也不鳥愣在原地的冷嬌兒。

她這才發現,似乎剛才發生了什麽令大家想不到的事情,才使得人們都是那麽一副吃食的表情。

醒著的人都看不明白的事情,她一個昏過去的人又怎麽會清楚得了?

剛才發生的邪乎事兒明擺著是有人暗中要幫著那妖孽一般的孩子,而恐怖的是,那人能在眾人的眼前將那麽多人帶走還不露本尊,顯然是無比強橫的存在。

冷家上下無不對此保持了三緘其口的態度,甚至在此後的幾年中,再也沒有人敢輕易談起今日的這一幕。

而盼珊和冷家的梁子,從她被救走的那一刻就注定到了無法調合的地步,她身上背負的責任,也越發的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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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沙海中央。

恢複了人形的暗衛四人傷痕累累地伏在渡老的小舟上,臉上盡是悵惘之意。

本來也昏過去的圓子此刻也醒了過來,倚在團子的身側聳拉著眼睛——剛才它力挽狂瀾的一道幻術實擊威力不小,但付出的代價同樣很大,它大概要三天的功夫才能將透支得幹幹淨淨的精神力恢複到之前一般的程度。

而團子因為一直背負這盼珊所以被眾人護在中間,除了接住盼珊的時候受到了不小的撞擊外,隻有一點皮外傷而已。

同來來時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此刻盼珊變成了一隻看上去隻有一個月大小的金色小貓,緊閉著雙眼,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腹,跟死了還真沒兩樣。

渡老慢悠悠地持槳立於船頭,背對著眾人。

冷軻將纏著紗布的雙手舉到船篷的邊上,感受著沙海上細細流動的灼熱空氣。

“渡老,多謝了。”許久,他說道。

渡老回身,若有若無地看了他一眼,回道:“嘿嘿,我老頭子不過是個撐船的度客人,有啥好謝的!”

大飛搖頭,認真地說道:“您救了我們一行人,怎麽能不謝?!”

“我不過是舍不得斷了跟著小家夥的緣分,我老頭子已經很多年沒有遇見過這麽惹人疼的娃兒了,她有難,老夫動動手指頭就幫得上忙,何樂不為啊?”渡老一邊笑著說道,一般滿眼寵溺地看著趴在大飛懷裏的小貓。

“不隻如此。”突然,閉目養神的冷墨說道。

幾人不無詫異地看向他,這才反應出來他是在說渡老救他們的原因不止他剛才說的那個。

渡老這次笑得更為開懷,佝僂的身子都有些顫抖了,“誒!你們這些年輕人讓我說些什麽好?!”說完,便再也不做聲,隻是重複著手上劃槳的動作。

幾人自知如此問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於是心有靈犀地保持了沉默。

從始至終,沒人問過渡老要帶他們去哪裏。

半天匆匆而過,眾人還在渡老的小舟上。

昏迷的盼珊已經會不時地發出一聲呻吟,但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意向。

小舟上醒著的四人兩獸看著平日裏一炷香不到就能完成的路程今日卻走了半天,不由都有些疑惑。

“渡老,不知我們這是要到哪裏去?”盼珊沒有醒著,這些人中為首的自然是冷軻,問問題自然也是他的活。

“你們想去哪裏?”渡老不答反問,笑吟吟地望著他。

縱使平日裏脾氣好極了的冷軻還是有些鬱結,這渡老明擺著是不想回答,可他又不能就此就不往下問了,於是抽了抽有些僵硬的嘴角,繼續道:“我們去哪當然是主子決定,可是主子此刻還在昏迷。”

大飛和小三對視一眼,警戒之色漸漸濃鬱。

誰知那渡老聽罷竟突然有了怒意,道:“主子,主子,你們隻道是聽主子的話,可知道那孩子可是真的希望你們如此為她不惜性命?”一句話,把所有人包括圓子團子都問愣了。

“剛才冷家城門前發生的一切我老頭子都清楚的很,而我為什麽直到最後才出手?”渡老放下了手中的船槳,緩步走到小船中央,盤腿坐到了小三對麵,從他手中將小金貓抱了過去。

“我們會在這沙海之上飄蕩三日,冷家找不到你們自會放棄,至於以後你們要上哪裏,那是你們的事情,跟我老頭子無關。”渡老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覆在小貓的額頭上,兀自閉目感知了起來。

大概十息後,他睜開眼,對上了幾人關切的眼神,道:“淬骨,已經是第五次了,好毅力啊!”

四人不由啞然,沒想到盼珊突然昏過去竟是因為這傳說中的洗髓淬骨,雖然有些意外,但多少還是放心了不少。

“前輩。”精神仍舊不是很好的圓子突然道。

渡老對它一笑,道:“小丫頭來的時候帶著你和那小獸,竟然想要記住我行舟路數,還真是有意思得緊!”

圓子也不管他話裏的調侃,隻是道:“她這次淬骨,可有危險?”

暗衛四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它,眼力滿是驚駭,淬骨也會有危險?!

渡老一邊慢慢撫著手中的小貓,一邊道:“第五此淬骨,也稱之為奪天淬骨,意為與天奪命,與世奪軀,本就極為凶險,她又碰上這般變故,不好說,不好說呐……”

團子急了,淚珠兒在大大的眼睛裏打著旋兒,帶著哭音兒問道:“不好說是什麽意思,您倒是給個準話呀!”

渡老將小貓送到團子的身前,不怒亦無喜,收了臉上的笑意,隻是道:“醒不醒得過來全要看她自己,我又怎麽知道。”說罷,往船舷上一仰身,兀自閉眼休息了。

圓子蓬鬆的大尾巴掃了掃團子的後腦,道:“我們隻管等著就是了,這家夥平日裏最是精於算計,吃虧的買賣幾乎沒做過,她都已經堅持到了今天,怎麽會輕易放棄,你說是不是?”

團子點頭,卻仍舊皺巴這小臉,傻子都聽得出來圓子是在安慰眾人,它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浮浮沉沉的小舟滿載著老弱傷殘,在茫茫沙海上渺小而孤獨地朝著未知的方向行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