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毯在宿儺身後,來不及召回,事到如今也隻有潦潮一招可以派上用場了。

溯深吸口氣,他一定要在潦潮淹沒宿儺的一霎時就控製潮水流逝,絕對不能再傷害任何一個人。

潦潮兩個字剛到嘴邊,溯就看見一隻清瘦的手抓住了兩麵宿儺的手臂,順著單薄但流暢肌肉線條側看去,伏黑惠臉色發白虛弱至極,額前冷汗打濕了發端,黑發有些黏膩地沾在皓白皮膚上。

他身影晃了晃,好像連站穩也是件吃力的事情,但扣住兩麵宿儺的手紋絲不動。

“虎杖,快醒醒!”伏黑惠有些恍惚地回憶起了那個噩夢,麵薄如紙,白得蘊了幾分病態,汗滴順著幹淨明朗的下顎線滑落至頸間,如同一顆透明的散發著熹微光芒的寶石。

伏黑惠抬起另一隻手欲奪走手指,但兩麵宿儺力度很大,即使隻用指頭捏著也難以拔動分毫。這幾步動作隻發生在片刻之間,伏黑惠嚐試無果後便迅速召喚出了玉犬融合後的“渾”幫忙。

渾跑動矯健的四肢,白骨般的獠牙瞬間刺穿了兩麵宿儺的手臂,血液涓涓流出,伏黑惠抓住時機取走了手指,還一心兩用讓飛毯把地上的一堆身體裹起來往外飛。

他們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留在這裏很危險,把他們轉移出去也能讓溯放開手腳。

雖然應對及時,策略也成功執行,但伏黑惠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兩麵宿儺的反應好像遲鈍了許多。

他謹慎地觀察宿儺的表情,從他深紅的雙眼裏捕捉到了一絲掙紮。伏黑惠一怔,立刻意識到是虎杖悠仁在搶奪身體控製權,導致兩麵宿儺對外界的防備有所鬆懈。

再多喊幾句,說不定虎杖就能完全清醒了。

兩麵宿儺眼眸中浮現出戾氣,像是映了兩輪血紅色的殘陽,令人毛骨悚然。他握緊拳頭發力,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感地把手臂拔-出來,渾嘴裏長長的獠牙也“哢”地一聲繃裂。

高大威猛的狼狗“嗷嗚”痛鳴一聲,黑白的皮毛全部豎立炸起。

“伏黑惠。”兩麵宿儺用低沉的嗓音叫了一聲黑發男生的名字,“看來你一點長進都沒有。”

伏黑惠安撫性質地摸了摸渾寬闊的背部,腦中自動屏蔽了宿儺的話,隻在專注地和半醒未醒之間的虎杖悠仁對話,“虎杖,別睡了。”

再睡下去,他們三個都要玩完。

溯已經用尾巴把上半身支撐了起來,頭發髒髒亂亂像團鋼絲球,白淨的臉蛋也沾了不少灰蒙蒙的塵埃,但他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負重前行的飛毯。

飛毯一會高一會低,熊貓半邊身子沒被飛毯兜住,搖搖欲墜,短短的尾巴卡在邊緣,幾人的手手腳腳混亂地搭在一起,形態各異,加起來的重量讓飛毯中央深深地凹陷下去,沒有墜機已經是飛毯盡了全力的結果。

艱難緩慢地前行了十幾秒,飛毯終於把被幻境困住的人全都送出了拜殿。

溯身上的枷鎖終於落地,不需要再束手束腳。他已經忘記了之前想的是怎樣的手勢,也明白過來手勢和潦潮之間沒有必然聯係,便直接調動起身體裏玄之又玄的力量。

一時間,山林飛鳥和鳴、樹葉婆娑、清風拂麵全都靜止了,一聲尖嘯破開了混沌天地,仿佛要刺破耳膜,讓人心頭一震。

溯看見,兩麵宿儺一拳錘進伏黑惠的腹部,腹部如同被擠壓的海綿肉眼可見地內陷,時間仿佛暫停了一瞬,黑發男生噴出一大口豔紅的血,倒飛出去砸在牆壁上,仿佛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伏黑惠頭一歪,再次暈了過去。

溯腦子攪成了漿糊,完全思考不動,旋即自主意識好像被湮滅了,陷入了一片黑暗。

兩麵宿儺伸手按了按耳朵,微微的刺痛從耳膜處傳來,眉頭蹙起,“這小鬼,長得又醜聲音又難聽,也不耐揍,渾身上下挑不出一個優點,留著看著煩,還是宰了吧。”

“那你可能沒這個機會了。”一道陌生的聲音傳入兩麵宿儺耳中,有些沙啞,又如紅酒般醇厚沉醉,仿佛帶了鉤子。

來人一頭綠濃濃的長發如同瀑布般披散,麵容俊美無儔,狹長鳳眼好似塞了兩顆漂亮的孔雀石,生機勃勃且光彩奪目。

上半身寸絲不掛,雪白又緊實的肌肉準確排列在這具精瘦的軀體上,腰腹以下是一條長約兩米的金色魚尾,抵住地麵站立,魚鰭通透又撒了些金粉,像是兩片薄紗,在光線照射下顯得閃閃亮亮的。

“你是誰,那醜崽子的爸?”兩麵宿儺眼神裏帶了幾分打量,總感覺對麵這人長得有點眼熟。

“隻是一位被打擾了休眠的老人家罷了。”人魚攝人心魄的麵容上展露出一絲溫和的微笑,“初次見麵,我是櫟,溯的長輩。”

兩麵宿儺莫名有些不爽,他活了上千年,從來沒有生物敢在他麵前自稱老人家,這條人魚是在輕視他嗎?

“你是來替他出頭的?”他往地麵瞥了一眼,卻發現溯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影蹤,他冷嗬一聲,“溜得真快,還以為是個有膽子的。”

櫟搖搖頭,道:“你說錯了,溯很勇敢。”

“兩麵宿儺,千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說完,他再次啟唇——

詭秘**的長吟從深海裂縫傳出,隻有單純的音節而沒有歌詞,飄飄渺渺。

兩麵宿儺不知道對麵的人魚用了什麽詭計,隻覺得自己的意識逐漸被壓製,而另一個靈魂在身體深處睜開了眼。

視野模糊了一秒,眼前變回了熟悉的景色,虎杖悠仁把他逼回去了。

“你是稻荷神的神使?”

虎杖悠仁迷迷糊糊掀開眼皮,聽見了一句嗓音悅耳的詢問,詢問對象不是他,而是一隻好像隻會在夢境中出現的大狐狸。

他不是在跟紅蓋頭的新娘喝交杯酒嗎,怎麽突然又變成了大狐狸……和成年人魚?!

虎杖悠仁瞪大了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察覺到痛了,這說明他已經回到了現實,不在那個驚悚的夢裏了。

綠發綠眼,金色魚尾——

難不成是溯長大了!

大狐狸沒什麽精神,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微弱的嗚咽,它的確是稻荷神的神使,隻是當上神使的狐狸太多太多,至今還未輪到它去麵見稻荷神。

如果能得到稻荷神的恩遇,也許就不會弱到被人類捕捉,也不會淪落到這樣狼狽倉皇的地步。

“我知道了。”櫟微微弓下腰,長發垂落到狐狸白花花的茸毛上,“把你抓住的人類長什麽模樣你還記得嗎?”

他從鱗片的擦傷上沾了些許血液,輕柔地塗抹在狐狸破損的胸口上。

【記不太清了,隻記得額頭有道黑線,像是頭蓋曾經被打開過一樣。】狐狸感受到胸口陣陣暖意,繼續嗚嗚嗚叫著。

“你醒了?”櫟甩了甩手上的鮮血,回頭好心道,“幻境後遺症會頭暈一陣,你還是先坐著休息會吧。”

“你是……溯嗎?”虎杖悠仁憋不住疑惑,開口問道。

“是,也不是。”櫟朝他眨了眨眼睛,話語有些神秘。

虎杖悠仁琢磨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櫟不肯透露更多給他了。他把懷疑不解的情緒壓下去,乖乖聽從櫟的話坐下了。

他確實感受到腦袋裏湧上**水似的眩暈感,坐著比站著舒服多了。

櫟在治療狐狸,虎杖悠仁眼睛四處瞧望,突然看見了牆邊滿臉血和傷痕的伏黑惠,又刷地一下站起來,不顧暈到惡心想吐的深重感覺,快步趕到伏黑惠身邊蹲下來。

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先輕聲叫喚了兩聲伏黑惠,發覺他沒動靜後就拉著他的手把人背了起來。

“我帶伏黑去校醫室!”虎杖悠仁對著櫟喊道。

“去吧。”櫟揮揮手,他還要留下來照顧狐狸,也還有許多事情沒有搞清楚。

“記得叫人把門口那堆人都帶去醫務室,這裏很冷,小心吹風久了著涼。”

“知道了!”虎杖悠仁穩了穩虛浮的腳步,雙手攬緊背後的伏黑惠,趕忙跑出拜殿。

他們這裏看起來鬧得很厲害,實際上也就溯的那聲尖叫和伏黑惠撞到牆上的聲響比較響亮,神社附近人煙稀少,高專裏根本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裏發生了事故。

但是為什麽沒有人檢測到兩麵宿儺身上咒靈的氣息,難不成是被什麽東西屏蔽了?

這些疑點交給溯這個傻孩子肯定查不清楚,櫟隻能抓緊時間盤問狐狸。

“他們把你放在這裏有什麽目的,是誰把你帶進高專的,那個頭上有黑線的人嗎?”櫟一改慢悠悠的問法,雖然話語有些咄咄逼人,但語氣還是保持著如玉的溫潤柔和。

【吾不清楚,吾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直到方才有個白發少年發現了吾的存在,說吾胸前有封印的咒,他能幫吾解咒。】

【吾不知為何,解咒時莫名其妙地使用了幻境,他們便都被魘住了。吾很虛弱,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狐狸碩大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感到深深地自責和愧疚。

“這不是你的錯。”櫟抱住狐狸溫熱的腦袋,“你的咒已經解了,傷口很快也會愈合,回家去吧。”

【吾的家……】狐狸眼眸中閃過回憶的神色,【吾已經忘了。】

“爺爺,狐狸很危險!”溯醒來時,發現自己控製不了身體,就隻能像是一抹遊魂在內心裏說話。

“沒事的溯。”櫟動了動逐漸縮小的手掌,仿佛是在向許久未見的友人打了招呼,“稻荷神的神使以天地靈氣為食,並不會吃魚,而且人魚也不在狐狸的食譜上。”

“溯,記住我下麵說的話,之後轉告給你的爸爸或者貓貓。”櫟語氣冷靜,有條不紊地把他得知的情報組織好語言說給溯聽。

“就交給溯吧!”溯拍了拍重新變小的胸膛,保證道。

他記憶力可是杠杠的,交給他準沒問題!

樹林幽暗處,有人把手機附在耳邊,“確實搞砸了。”

“不過試探了下宿儺,也算是有點收獲。”

“好,我知道。”

他掛斷電話,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上麵是一行文檔標題——

#關於咒術高專匿藏稀世物種人魚的調查報告#

作者有話要說:

飛毯:你這一輩子有沒有為別人拚過命?

宿儺:打了小的來老的,欺負我孤家寡人,有沒有人管管?

虎杖:好帥,我以後要是也能長到那麽高就好了。

消失一集的釘崎:那你就破世界紀錄了好嗎,還是做夢比較快。

雙向奔赴的父子倆:

伏黑:溯一個人麵對宿儺……沒事吧。

溯:爸爸受傷了,都是溯的錯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