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感覺自己沉溺在一片深海中, 像是回到了家,卻是一個冰冷刺骨,毫無溫度的家。

他睜開眼, 是霧蒙蒙不見光亮的海水,暗色藻類像是少女漆黑的長發,大片鋪開。

這是一個由海藻構築的牢籠。

海藻看起來柔弱,實際上非常柔韌,溯嚐試過用爪子去撕, 卻沒給它們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壞。

最為糟糕的是, 海藻在逐漸縮緊,留給溯活動的空間愈加逼狹。

海藻纏上尾巴, 溯奮力地掙紮了兩下, 卻讓海藻綁得更緊, 鱗片被硬生生撅翹起來。

痛——

溯眼淚汪汪地咬住了嘴唇。

一束光穿透黑暗, 與溯尾巴的金光閃閃互相輝映。

光亮映照下, 是一條深黑有力的魚尾,魚尾上的鱗片呈菱形,像是緊密排列的刀片, 危險至極。

小人魚驚呆了, 毫無疑問, 站在他眼前的也是一條人魚。

是一條被完全汙染, 獸性凶殘的人魚。

那張布滿細鱗的臉溯從來沒有見過, 卻能夠喊出那條人魚的名字:“櫟……”

“爺爺。”

他感覺自己腦袋突然變得輕鬆了許多, 好像有什麽重物從自己的腦袋上移開了, 內心卻忍不住升騰起陣陣的遺憾與寂寥。

櫟的意識, 離開了。

深海的幻境瞬間破碎,尾巴上的海藻也化成了泡影。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隨後而來的是一道蒼老的聲音:“由吾見證, 第三十五代海神之子溯從此刻起成為人魚一族之首領。”

“第三十四代海神之子櫟,觸犯人魚禁律,退位並強製流放。”

黑色人魚尾在眼前一劃而過,掀起一陣猛烈的海浪向溯撲來,卻被泛著金光的屏障阻擋。

溯在翻湧的海浪中看清楚了櫟的表情,是憤怒的,是不滿的,變得非常陌生。

櫟犯了禁律?什麽禁律?他為什麽又成為人魚族族長了?

溯不明白這道蒼老的聲音說的是什麽意思,而更令他震驚的是,他發現這道聲音源自於那隻呆呆龜,從橫濱拍賣會那顆白蛋裏孵化出來的。

烏龜身形小巧,和櫟相比起來就如同蚍蜉撼樹,但他依舊大膽地遊到了櫟麵前,語重心長道:“我早就勸過你了,櫟。”

“你不是他,你不需要承擔這些責任。”

“這也是我的孽果。”烏龜長歎,唯有惆悵惋惜。

櫟此時已是沒有理智的狀態,兩隻尖耳已經被汙染成了黑色,聳動著像是兩塊破塑料布。

而他的眼角,卻不知為何流下了一行淚水。淚水落下,卻沒有凝聚成珍珠,隻是融入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溯迫切地想搞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也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自己一向親愛的爺爺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這一切,或許隻能從烏龜身上得到答案了。

“龜龜—”他用還未痊愈的嗓子喊了聲,音色還略帶啞意。

“你心中所想,都會在這裏找到答案。”烏龜未卜先知,還未等溯的疑問出口,便回答了。

屏障將狂躁的一次又一次掀起巨浪的櫟擋在外麵,而烏□□顱撞上了溯的眉心,海神典不知從烏龜身上掉落下來,瞬間擴大成了幾米長的卷軸,璀璨的光芒亮起,將烏龜和溯籠罩在內。

曆史的篇章一頁一頁翻開,全都進入了溯的腦中。

故事要從一千年前開始說起,那是剛成為族長的櫟被人魚族的祭司叫到房間裏,祭司告訴櫟,在不久的將來人魚族可能會有一場滅族之災,這是海神典發出的警示。

災難會以何種方式襲來,卻是未可知。

而祭司參悟海神典,得到的結果是人魚族很難挺過這場災難,這並不是單人魚這類生物的滅亡危機,也是深海裏許多智慧生物的危難。

這是一場翻天覆地,前所未有的浩劫。

人魚是最靠近海神的生物,也得到了很多海神的恩賜,包括它們的傳承之寶——海神典。

每一條人魚都有一個相同的稱謂“海神之子”。

櫟剛上任沒多久,還是沒有太多經驗的小青年,上一任族長也就是櫟的父親原先並不想把族長之位傳給櫟,而是想傳給櫟的哥哥。

但哥哥外出捕獵時出現了意外,回到族群時已經奄奄一息。根據哥哥的遺願,父親和櫟把他的遺體放進了海下城前高大的雕塑中,讓他可以繼續守衛人魚一族。

櫟被趕鴨子上架,父親垂暮老矣,人魚壽命再長也總有麵臨死亡的一天。

為了抵擋災害,櫟嚐試了各種方法,也闖遍了大千世界。在旅途中,他結識了各種各樣身份的人類,咒術師,異能力者,陰陽師,也認識了妖怪,以及一些低等的生活在人類世界的神明……可他依舊一無所獲。

回到族群後,櫟每日翻閱海神典,海神典內記載的東西有很多,可以說是把浩瀚的宇宙塞進了書本小小的軀殼裏,要找到解決方法並不容易。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暴風雨侵襲的某一天,櫟找到了如何向海神求救的相關記錄。

他如願以償地尋到了海神,海神卻告訴他這是不可避免的災難,如果人魚族要延續下去,就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也就是獻祭全體現存人魚的生命去換取人魚的新生。

人魚在災難中死亡和獻祭是由區別的,獻祭不僅肉/體層麵的淩遲之痛,還要承受靈魂的流放,這種流放無比的痛苦,會在漫長歲月中,在無邊黑暗裏,一點一點感受到自己的靈魂,意識是如何消磨。

並且屍骨會化為齏粉。

對大部分人魚來說,自己的遺體是很重要的標誌物,每條人魚的屍骨都能保持上萬年散架,是自己曾經存在過的證明,比起流放,最後這一條更不能為人魚所忍受。

櫟召集全族,把這個消息公布給了族民。

到底是種族的延續更重要,還是活著的快樂更重要,櫟無法一個人做出抉擇。

最後,大家都答應了。

人魚種族早已顯現出衰亡之勢,近五百年來沒有出現過新生人魚,幼年人魚為零,現存的青壯年人魚滿打滿算也就四五條,還有一條人魚(櫟的哥哥)已經死亡。絕大部分的人魚都已經活了成千上萬年,見過了風風雨雨,他們已經無所謂生與死。

而剩下的青壯年們,在經過一天一夜的深思熟慮後,也都做出了一樣的決定。

他們人魚族還有如此之多的瑰寶,如若無後傳承保護,怎對得起先輩。

人魚不能消失在曆史的漫漫長河中,他們一定要留下姓名與足跡。

浩劫到來那一天,大海翻騰得厲害,連常常在海嘯裏如魚得水的人魚們都感到了頭暈目眩。

他們圍在大殿內,中央是發著盈盈微光的海神典。

一百條人魚的性命,換來一百顆有可能孕育著人魚族群生命的白蛋。

而還有一顆,藏匿著人魚族的至寶海神典,還有海神典的伴生護族獸。

可櫟做完這些並不放心,他擔心這群誕生的小人魚沒有指導會迷失方向,所以在身死的前一刻,使用了禁術。

人類世界常有傳說,和人魚締結契約,可以共享人魚一半壽命。

這個傳說並不準確,人魚一族從來不是菩薩,相反他們是大海的霸主,生性也並不溫和,和人魚締結契約代表著願意被人魚同化,同化後就會成為不人不魚的怪物。

生命長,卻長相奇特,並且思想行為都會模仿契約人魚,直至變成他/她。

和人類締結契約,是人魚一族命令禁止的行為。

而櫟跨越了紅線,他創造出了另一個“櫟”。

前者死亡,後者卻經曆了上千年虛無的等待。

二十世紀,白蛋們還在海下城靜靜歇息,那座殘破不堪的雕塑終於承受不住海底氣壓,人魚骸骨現世。

同時,海下城的保護屏障也在逐漸變得微弱起來。

‘夏油傑’,即羂索的陰謀也由此開始展露。

“說,你到底是不是綠上遠!”經過反轉術式治療的釘崎野薔薇中氣十足地盤問道。

“我不是綠上遠還能是誰?順平就是我的幼馴染,不如你問問他是不是從小就認識我?”綠上遠淡定的很。

“那你說。”釘崎轉向吉野順平。

吉野順平被她突如其來的一瞪嚇了一跳,唯唯諾諾道:“我們是,是一起……長大的。”

乙骨憂太在和真人的戰鬥中占據了絕對上風,卻也讓真人領悟了領域展開,由此陷入一場苦鬥。

不過在高專的馳援到來之後,形勢已經逆轉,即便是正派也不會堅守愚蠢的1V1原則,高專學生都是咒術界的佼佼者,祓除其他幾隻咒靈並不是多麽艱難的事情。

伏黑惠無法阻止空間縫隙閉合,到現在也還板著張臉沉默不語。

那道裂縫通向哪裏,他們根本不知道。

壞相、血塗相繼被祓除,其他人也強忍著怒火和悲傷把被真人用術式改造的人類斬殺,遂加入圍毆真人的隊伍。

真人被打得鼻青臉腫,但還是抓住時機溜走了。

這也是乙骨憂太手下留情的惡果,他想留真人一命來換取溯的下落,卻沒預料到真人跑得比狗還快。

難道還真的汙蔑錯人了?

釘崎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動搖,綠上遠的存在是有人證的,而且不止吉野順平一個,乙骨前輩也曾是綠上遠的同學。

他們也探查不出綠上遠身上有咒靈附身。

可如果不是被壞人替代了,綠上遠勾結咒靈又有什麽企圖呢?

他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學生,和咒術界沒什麽牽連,即使幫助了咒靈,對自己也沒什麽增益吧。

難道綠上遠身上還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番外不多,可能就一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