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小人魚舒坦地挨在小黃鴨充氣墊邊上,金色的小胖尾巴像是海草般上下漂浮,偶爾從水麵冒出一個尾巴尖尖來。

溯突然醒了,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尾巴在發燙,熱辣辣的,又有輕微的痛感,像是一條炭爐上炙烤的魚。

小人魚往下看去,又發現自己的尾巴已經變得斑駁不堪,水底不知不覺沉積了許多閃閃亮亮的小圓片。

他!

一個剛出生半個月的人魚幼崽!

脫鱗了!

小人魚一瞬間化身世界名畫呐喊,一聲尖叫呼之欲出。

但想到伏黑惠還在熟睡,又硬生生把叫聲憋了回去,變成微弱的咕噥聲。

莫大的傷心讓溯一時忽略了痛感,他抱著自己坑坑窪窪的尾巴小聲啜泣起來。

他上次在神社被宿儺摔出去,尾巴都沒有變得這麽慘烈。

好醜啊嗚嗚嗚嗚,他不再是爸爸心目中最可愛的小人魚了。

“爺爺爺爺!”小人魚呼喊櫟的頻率比葫蘆娃叫爺爺還勤,他一把鼻涕一把珍珠淚,抽抽搭搭道:“溯是不是生病了,還有救嗎!”

“溯,先冷靜。”櫟的聲音一出,自帶讓人鎮定的力量。

溯沒有那麽慌張了,但害怕哀傷的餘色還殘留在臉上,“溯該怎麽辦啊?”

“脫鱗是每條人魚必經的階段,這是件好事,說明溯的身體在發育。”櫟肩負起長輩的責任,耐心地教導道。

“恭喜你,離幻化出雙腿又進一步了,很棒!”他給溯普及完知識,還不忘鼓勵小朋友。

聽了這番話,溯內心緊張的情緒**然無存,但還是有些擔憂,“爺爺,脫鱗會脫多久啊。”

他會不會變成光禿禿沒有鱗片的小醜魚了。

“一般會持續三到五天。”

溯剛忍住的淚水又忍不住滑落,珍珠掉下去,發出如同落玉盤般的清脆響聲。

“還有好久好久。”他一眼望不到頭了嗚嗚嗚!

好折磨,好煎熬,好痛苦。

“沒事,一周很快就過去了。”櫟安慰道。

聽見斷斷續續幽怨哭聲的伏黑惠從沉睡中蘇醒,發現是自家的小人魚在哭,整張臉已經哭紅了。

他看到那些脫落的鱗片,暗道大事不妙,“這是怎麽了?生病了?”

兩人生活得長了,連第一反應都是一模一樣的。

伏黑惠爆發出平生最大的手速,劃開屏幕要給家入硝子打電話。

這個點,硝子小姐應該還沒有睡。

“不是的爸爸,溯沒有生病,人魚在發育的時候都會掉鱗片的。”溯及時阻止了他。

伏黑家緊繃的弦放鬆下來,“那需要什麽護理或保養嗎?”

溯哪知道,把問題甩給了第三人。

從櫟那得到答案後,又轉述給了伏黑惠:“要多泡海水,比溯之前多泡一倍時間。”

其實櫟還說最好每天塗一遍藻茶粉,藻茶粉是由深海特有的一種植物研磨製成。

這種植物一般生長在人魚盤踞之地附近,現在肯定沒有這個條件去找藻茶粉,櫟就讓溯不要說出來為難伏黑惠了。

海水這個事情也很好解決,隻要備好淡水和人工海鹽,將其按照一定的比例勾兌,就可以自製出海水。

伏黑惠一直都是這樣幹的,隻是偶爾會有一種在玻璃缸裏養魚的既視感。

不過他也確實是在養魚。

溯沒有告訴伏黑惠,他其實一直都很嫌棄這個自製海水,但他也沒有感受過大海,無法將二者進行比較指出不足。

“痛嗎?”伏黑惠仔細觀察溯斑禿的尾巴。

這條相比最初長了一點、整體看起來還是很短的尾巴雖然掉了很多鱗片,但整體顏色還是燦耀絢爛,連水底的鱗片也沒有褪色一分,透過搖**的水麵去看,仿佛水裏藏了一個個小太陽。

“痛!”溯的眼眶裏噙著淚水。

小尾巴浮出水麵擺在伏黑惠麵前,“要爸爸呼呼。”

伏黑惠溫熱的手掌心觸碰到沒有鱗片的地方。原本有鱗片的時候很有韌性,有種平時看起來脆弱得一碰就碎,實際觸碰就會瞬間豎成刺蝟禦敵的危險感覺。

但脫鱗後,接觸到內層的皮膚,雖然手感比之前粗糙,看起來堅硬了些,但防禦力可是大幅下降了,每一處沒有鱗片保護的地方都成了要害。

這樣看來,脫鱗之後是更加嬌嫩了。

“爸爸,溯要呼呼才能好!”溯看伏黑惠好像有點走神,又或者沒聽到他的話,重申了一遍。

伏黑惠眼神有些閃避,呼呼什麽的肯定是不管用的,隻是溯在尋求他的安慰。

真正起作用的還得是濕毛巾、消炎藥膏這一類能降溫保濕的東西。

但伏黑惠也不想傷溯的心,小人魚已經哭得夠慘了,再哭下去眼睛要出問題。

他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父母會對小孩做的事情,突然想到了遙遠的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他的混蛋老爸不知道又跑到哪裏去了,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著家。津美紀手裏捧著隔壁鄰居慷慨解囊送的一本故事書,坐在他床頭說要給他講睡前故事。

伏黑惠從來不聽睡前故事,他知道這些童話不過都是騙人的,王子和公主最後會過上幸福的日子。但他不是王子,也從沒過過一天幸福的日子。

津美紀不是特意要給他講故事,是年幼的她害怕打雷,不敢一個人睡在一間房裏。

津美紀給他講了一個母親和孩子的故事,這是一對奇異的母子,奇異到甚至不是人類。

母親是一條大黃狗,孩子是一頭憨態可掬的小老虎,它們兩個都生活在動物園。

大黃狗一直給小老虎哺乳,還會在離開籠子的時候給小老虎一個吻。

書中是這樣描寫的:“犬媽媽用長長的吻部抵住小虎崽額頭橫豎撇那的“王”字,就像是人類世界裏媽媽給孩子一個充滿愛的晚安吻。”

那是伏黑惠第一次體會到晚安吻裏蘊含的情感,暖融融的,又含帶著一絲別離。

時光蹁躚,他早已遺忘了這個故事,此時卻不知怎的又想起來了。

伏黑惠垂頭,在溯光潔的額頭上印了一下便快速離開,輕得仿佛一片羽毛落了下來。

溯捂住自己的額頭,眼裏一陣驚喜,“爸爸,剛剛那是晚安吻對不對!”

溯之前在看動畫片的時候了解到了晚安吻這個概念,就在伏黑惠講完睡前故事時提出要伏黑惠給他一個晚安吻,但伏黑惠一直沒有答應。

今天居然就這麽意外地如願以償了。

伏黑惠沒有應聲,把溯抱到**,自己去把小黃鴨床的水給換了,脫落的鱗片全部撈出來放到木盆裏。

頗有些躲避的意味。

小人魚高興得合不攏嘴,在伏黑惠要再次起身要去弄條濕毛巾,還有找出消炎藥膏時,說:“爸爸,溯不痛了!”

伏黑惠:“真的不痛了?”他怎麽不知道自己的吻還有這樣的功效。

“溯現在全身都涼涼的,很舒服!”溯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淩晨起來一通忙活,伏黑惠也有些疲了,既然溯說沒事,他看著溯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忍受,便停下了起身的動作。

他摸摸溯一頭亂毛,“好了,睡覺吧。”

“嗯嗯!”溯乖乖躺下。

水聲流動,像是一首催眠曲,小人魚很快又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黃狗和小老虎的睡前故事改編自真實故事,是作者在b站上看的一個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