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座大堂之中,心中最為震撼的,自然要算是戚湘雲了。
將周夫人送去養病,原本也是她在鄧正明耳朵根子上嚼出來的主意,就是不想讓這位鄧家長房的正室夫人的存在,影響到自己此後的一係列計劃。
一開始,周夫人還並不太情願離開鄧家莊,但當知道鄧家有意為鄧驅向沈家求親之後,出於眼不見為淨的心態,她終於同意離家休養。自此之後,便漸漸從鄧家人的視野中淡出了。
而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她卻突然出現,戚夫人明白,這個自稱鄧希的神秘人物,是真的要對她全麵下手了。
周夫人因為憶子成疾,這段時間以來,整個人形容憔悴,本來還不到四十歲的人,竟然已經顯出了老態。鄧希看在眼裏,心中一陣痛惜,可惜自己已經身死,無法現身請安問候。隻能暗自長歎。
“老爺,我若還不回來,隻怕這咱們鄧家將來的家業,就要落到某些狼子野心的人手中了。”
周夫人一上來就單刀直入,令得鄧家上下齊齊變色,而作為主賓的沈氏夫婦,則幾乎有些坐不住了。別人家裏鬧成這樣,都要把新郎整成嗜兄奪嫡的凶手了,這親哪還結得起來?若不是顧及兩家的交情和麵子,他們早就該拂袖而去了。
戚夫人瞬間麵色一慘,淒聲道:“姐姐這話如何說來?難道那惡意栽贓小妹的話,也已經傳到姐姐那裏了?姐姐可不能信啊。”
周夫人卻不接她的話頭,隻冷笑了一下,便徑直說道:“湘雲妹妹,這麽多年來,我還真沒有看出,你竟然是這樣的人。虧得希兒還喊了你那麽多年二娘,你這二娘可當得真好啊!”
“阿淇,當著這麽多賓客,你怎麽這麽說話?”鄧正明急道。
周夫人苦笑著搖了搖頭:“老爺,我知道,這是鄧家大喜的日子,我應該顧全大局,不該掃了大家的興,不該抹了鄧家的麵子。”說著,她朝沈震霆夫婦欠了欠身:“對不起沈莊主,今日之事,你我兩家的臉上都要不好看。可是此事涉及小兒的慘死,請恕妾身顧及不得了。”
沈震霆夫婦原本已是滿臉陰雲,聽周夫人這麽一說,也隻能歎了口氣,苦笑不已。
接著,周夫人再度轉向了鄧正明:“老爺,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妾身已經聽了七七八八了。您不是懷疑是什麽人在操縱徐長老,所以不敢輕信他所說的話麽?”
鄧正明點頭道:“不錯,此人行蹤詭秘,以邪術操控他人前來搗亂,我鄧家怎能允許這樣的人在此處胡言亂語,擾亂人心?我也很想知道希兒的死因,但是這樣得來的消息,又如何能夠信得?”
“你不信,我信!”周夫人的聲調忽然拔高了一層:“因為真正在徐長老背後說話的人,就是你被人陷害慘死的寶貝兒子,鄧希!”
“什麽?”
周夫人話音一落,鄧家中至少有一半人都低聲驚呼起來。剩下的那一半也都不由得麵麵相覷。很顯然,這個消息實在有些太過於驚世駭俗了。
戚夫人此刻的臉上驚疑不定,那個聲音早就宣稱自己是鄧希,但是她並不願意輕易相信。因為即便修雲對她食言,沒有即刻將鄧希的魂魄煉化,他也萬萬不可能重新逃出煉鬼師的魂器。即便能夠僥幸逃出魂器,也沒有可能反過來擊殺修雲,並且學到這麽多奇門異術,跑回來設局報複。
所以,戚夫人寧願相信,是有其他人擊殺了修雲之後,無意間探知了有關鄧希死因的蛛絲馬跡,於是跑來威脅自己,也許是想要從中得到什麽好處。
至於周夫人的話,在戚夫人看來,大概是這位正房夫人念子成狂,所以不辨真偽,一有人自稱是她兒子,她就立即信以為真了。
“阿淇,你說希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鄧正明嘴唇微微顫抖著問道。
周夫人深深吸了兩口氣,凝望著自己的丈夫道:“希兒遭人勾結煉鬼師戕害至死,死不瞑目,現在,他的魂魄掙脫魂器羈絆,回來伸冤報仇了。”
“這,這是真的嗎?”鄧正明瞠目道:“魂魄之說雖不是無稽之談,但是,這也太難以想象了。你會不會弄錯?”
他的話音剛落,另一名鄧家親族也從旁說道:“是啊大嫂,人鬼殊途,即便希兒果真被人陷害,怨氣不散,也難以與人直接接觸,大嫂到底是怎麽確定這就是希兒的魂魄呢?”
周夫人眼眉一揚,一臉激憤地叫道:“你們這些男人,這說的都是什麽話?自己的孩兒,做母親的還有認不出來的嗎?就算我看不見他,隻消問上幾句話,旁人就萬萬冒充不來!”
“這……”鄧正明一下愣住了,所謂母子連心,周夫人這話他真是無法反駁。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就意味著戚夫人確實謀害了鄧希,這對於他來說,則是更加難以接受的結果。他無法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於是,他猛然將目光投向了戚夫人,痛苦地問道:“湘雲,到底是怎麽回事?”
見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戚夫人的情緒漸漸有些難以控製,她目光遊移,滿麵通紅,片刻之後,竟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爺,連你也不相信我了麽?妾身在鄧家這麽多年,從來安守本分,何曾與姐姐為一件事紅過臉?這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呀。姐姐或是念子心切,為人蒙蔽,老爺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啊!”
鄧正明一見這情形,頓時有些腦門發炸,不知如何是好。以他的修為,若是上場較技,與人搏命,從來無所畏懼,可偏偏是這種家門內亂,讓他根本束手無措。左手是肉,右手也是肉,無論哪一方有理,對來說他的災難。
而就在此時,卻聽徐長老又再度開口了:“夠了!”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注意力便立即轉向了他。按照周夫人的說法,控製他說話的是鄧希,那麽此時眾人關注他的著眼點,就和剛才大為不同了。
“周夫人的話,我想大家都聽明白了。”徐長老道:“不錯,我正是鄧希,隻是借徐長老之身說話,不便全禮,還請爹娘和諸位長輩見諒。”
“你,你真的是希兒?”鄧正明聲音顫抖,喃喃的說道。
“記得前年中秋,爹爹在我床頭說過,等孩兒病勢痊愈,便帶孩兒去黑雲山獵青額虎,不知爹爹可還記得了。”徐長老的神色貌似平靜,但是他的話音中,那種難以壓抑的激動,任何人都能夠清晰的看出來。
“天呐!”鄧正明愣愣地望了徐長老一會兒之後,便砰的一聲跌坐進了座椅之中,將頭埋進了雙手之中。
而另一邊,周夫人已是滿臉淚痕。
鄧希卻沒有停留在這與親人陰陽對話的感傷之中,他強忍心中的悲痛,控製徐長老轉臉對戚夫人道:“我知道,如果我空口白牙,單單將你勾連修雲所做的那些事情揭露出來,你一定會有百般狡辯。我也知道,要是靠我娘來壓服你,你更不會甘心服罪。所以,我所有的指控,都會把證據擺在你的麵前,讓你心服口服。”
說著,他便昂首向自己的一眾親族掃了一眼:“各位叔族長輩,我想到了此時,大家一定已經開始好奇,我剛才所言的那具屍骸,到底是怎麽回事了。而二娘一定是不願意將它取出來的,不過還好,根本就不用她拿,我可以讓它自己出來。”
這話一說完,徐長老的身子微微一震,隨即,他便一臉慌張的伸手掩了掩自己的嘴巴,張口結舌地說道:“我,我剛才怎麽了?那都不是我說的。”
眾人一見,便明白鄧希已然解除了對他的控製,那麽他的魂魄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就不問自明了。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便一下子集中到了戚夫人的身上。
而戚夫人此時則是肝膽欲裂,她雖然也是有道的煉氣之人,但是麵對鬼魂,她卻是毫無辦法。隻能下意識的按住了自己的儲物袋。
果然,就在片刻之後,她隻覺自己的儲物袋猛的震動了一下,就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衝出來。
她早有準備,便要運功壓製,但是那衝出的力量是如此驚人,以她氣道第五層的實力,竟然一下沒有擋住。頃刻之間,隻見紅影一閃,一團人形物體,便霍然從她的腰間飛出,砰的一下落在了大堂中央的地麵上。
“天哪,這是什麽東西?”
席間頓時一片騷亂起來。因為雖然大家已經準備好看見一具可怖的屍骸,但是眼前的這團東西,卻已然模糊一片,絲毫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而這團東西落地之後,則立即緩緩的蠕動變形,漸漸拉長變高,分化出了軀幹四肢和頭顱。最後,一個童顏白發的瘦高老人形象,便驀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這是什麽邪術?”有人驚訝道。
他的話音剛落,這老人便淡淡一笑道:“不錯,這位說得很對,這正是煉鬼師的旁門異術,傀儡術。你們看到的,就是已經身死的煉鬼師修雲的化形,就是他,被戚夫人買通,將引符種蠱的符咒交給戚夫人,再由戚夫人尋機下在了我的身上。經過長年的吸食精血,讓我喪盡生機而亡。而我的魂魄,則被這煉鬼師收入了他的魂器之中。其間輾轉幾度,遭遇奇妙,竟被我反過來將其擊殺,才會有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