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裏,大堂之中已是一片紛亂。堂堂鄧氏家族之內,居然冒出這樣家人相殘的事情來,作為前來觀禮的看客,有人大感惋惜,自也有人幸災樂禍。

隻不過在別人家的地盤上,又是在訂婚宴這樣的場合,即便是各有想法,也不好太過放肆。於是一片嗡嗡嚶嚶的低語聲,便在席間蔓延開來。

而鄧家上上下下則是臉色一片凝重。

鄧希的離奇病死原本就令人大感疑惑,也有人懷疑過是不是族中之人所為,但是由於連鄧老太爺都查不出緣由,其他人即便懷疑,也沒話可說。

如今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徐長老,竟然指名道姓,有鼻子有眼的將此事直指戚夫人。連那什麽引符中蠱的邪術都說出來了,令人不免心中大動。隻是對於徐長老背後的那個操縱者的來曆和目的,也一樣令人心生懷疑。

“在我身上?”戚夫人雙目如火:“如此胡言亂語,以為鄧家是什麽地方,可以認你在這裏放肆的地方麽?再不拿出證據來,恕鄧家不招待了!”

她聽到對方的話,已經是肝膽俱裂。對方的意思,似乎是說修雲的屍身就是證據。雖然她不知道對方到底能拿這些東西證明什麽。但光是自己身藏此物,就已經很難說清楚了。

“哈哈哈哈……”徐長老滿臉怪異的笑容:“戚夫人你是什麽身份?可以代表鄧家說話嗎?還是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說清楚吧。”

戚夫人瞬間一窒,想要發作,卻一方麵礙著自己的身份不便發作,另一方麵此時此景,自己貿然動手豈非顯得太過心虛?

而且她開始注意到,鄧正明的幾個兄弟之中,已然有人露出了異樣的目光。很顯然,鄧家之中,有不少人是等著看自己的罪名被坐實的。難道說,這幾天的事情,竟是他們之中有人主使的?

於是,她心念急轉之下,忽然轉過頭來,望著自己的丈夫,帶著幾分哭腔說道:“老爺,你說句話呀,今天這大好的日子,這不知道是什麽人,竟然用希兒的事情來搗亂,這明著是為希兒伸冤,暗地裏,還不知道是打得什麽主意呢。”

說著,她便有意無意的向鄧正明的幾個兄弟那裏掃了幾眼。

鄧正明的心思,原本一直都在鄧希的死因上。此時經戚湘雲一提醒,立即不由得全身一震。

鄧希的病因既然連鄧昭華也檢查不出來,旁人哪裏那麽容易知道?而且如果真的有人知道了真相,何不親自出麵,說個明白?何至於需要用這種邪門異術來搞得這麽神神秘秘,令人猜疑?

而就如自己妻子所言,如果她遭到懷疑,受到影響最大的,自然是鄧驅的地位。這種靠謀殺長兄得來的家族地位,肯定無法得到承認。即便無法坐實戚夫人的罪名,其他各房也必定會借故發作。鄧家將來的繼承權,難保不會從自己這一房,轉移到其他幾個兄弟那裏去。

一想到這裏,鄧希的死因,此刻便變得沒有那麽重要起來。

於是他霍然站起,麵如嚴霜,冷冷道:“這位朋友,鄧某不知道內子因何得罪了尊駕,令得尊駕如此咄咄相逼。不錯,鄧某長子莫名早夭,至今令我傷痛不已,也很想知道其中的內情。不過,今日乃是鄧某次子定親的喜日,閣下如果果真握有真相證據,還請及早出示,鄧家上下感激不盡。若是繼續這樣出言不遜,辱及鄧某家人,就恕在下要親手逐客了。”

看著這一個突然的變化,戚夫人自是心中一寬,這種事情,隻要鄧正明肯站在自己的身後,他都不急於追究,別人還有什麽話說?

“我看你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她心中冷笑著。

而徐長老見狀,麵上則立即浮現出一種淡淡的苦笑,而這,正是鄧希自己的表情。

自從擊殺了煉鬼師修雲之後,他不但從修雲的介紹文字中,了解到修雲受戚湘雲所托,謀害自己的經過。而且還得到了大量門類繁雜的旁門異術。於是他便利用其中的傀儡移魂之法,通過徐長老等幾個修為低微的賓客的嘴,來揭發戚夫人的陰謀。

至於此刻所遇到的情形,其實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由於戚夫人的陰謀非常隱秘,平日裏甚至還故意對自己關懷備至。如果隻是簡單的公開將事情的原委挑明,由於自己無法現身,不但缺乏說服力,還會讓自己的父親懷疑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戚夫人。

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讓徐長老所作的這一段表演,不過隻是個開場白罷了。

“鄧大老爺,我剛才就說過,證據早已在尊夫人的手上,隻要請夫人出示一下就可以了。”

鄧正明見他言之鑿鑿,倒也不敢輕忽,隨即轉頭望向了自己的妻子。而戚湘雲早已打定了主意,靠著鄧正明的支持硬著頭皮頂過去,於是便用力搖了搖頭。

鄧正明見狀點了點頭,然後回頭道:“笑話,證據怎麽會在內子的身上?你這話說出來有誰能信?”

徐長老嘿嘿一笑,卻並不理會,而是轉頭向戚夫人道:“看起來夫人是記性差了點,想不起來了。不過不要緊,這樣東西好多人都看到過,如果我提醒一下的話,想必你應該會想起來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之後,才繼續道:“昨天和前天,貴府的正門門房那裏,都曾經接到過一件東西,這東西是送給誰的,我想夫人應該知道吧?”

戚夫人暗暗咬了咬牙,她知道,這件事是躲不過去的坎,遲早要被提出來的。所以,她也早已做好了準備。此時聽見徐長老說出來,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怒目而視道:“原來是你,那東西原來就是你送來的!”

鄧正明奇道:“東西?什麽東西?”

“是分作兩次送來的不知什麽人的屍骸!”戚夫人冷眼道。

“屍骸!”鄧正明立即轉向了徐長老:“你這是什麽意思?”

徐長老嗬嗬一笑道:“要知道是什麽意思,就不妨請夫人將這副屍骸取出來。”

這話一出,便有人在一旁小聲議論起來。須知這乃是鄧驅定親之宴,大喜之事,突然在這裏弄出一副屍骸來,就算最後什麽事也沒有,所有的嫌疑都最終澄清。鄧家這黴頭便已經算是觸上了。

這一節鄧希何嚐沒有想到,可是一旦今日之會一過,鄧驅這鳩占鵲巢的親事就算是定下了,而鄧希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結局。所以,如果鄧家因此而蒙受到聲譽上的損失,也隻能由戚夫人母子去承擔這個責任了。

“怎麽?那具屍骸不就在你的儲物袋裏麽?不敢拿麽?是怕喜事沾上了晦氣?”徐長老絲毫沒有怯意,依舊步步緊逼:“真要是這樣,直接扔掉不好麽?既然說是不知什麽人的屍骸,又何必將它收起來?難道是想拿來煉屍麽?沒聽說夫人修過這門邪術啊。”

“這……”戚夫人頓時胸中一窒。

聽到這裏,鄧昭華不禁和鄧長忠相對望了一眼,眼中盡是憂慮之色。

而其他就算不知道內中情由的人,聞聽此事,也不禁有些心中大動:“對啊,一般人見了這東西,不往外扔也該找個地方埋了,哪有往自己兜裏裝的道理?看起來其中還真有貓膩。”

見此情景,鄧正明霍然將臉一冷:“尊駕藏頭露尾,借別人的嘴說話,豈不更是詭異?今日是我家大好日子,豈能為了你一個連臉都不敢露的人的胡言亂語,就自亂其事。今日之事到此為止。等過了今日,鄧某自會向尊駕請教,到時候請尊駕現身賜教。請了!”

說著,他便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見父親如此決然的表現,鄧希不禁微微一怔,隨即便長長歎了口氣。心中暗道:“對不起,爹爹,我知道你這是為了鄧家整體的聲譽著想,也是為了咱們這一支在族中的地位著想。但是,我沒有辦法接受就這樣放過這一對蛇蠍心腸的母子,沒有辦法接受他們留在你的身邊。那會讓我死不瞑目的。”

想到這裏,他又轉頭向大門的方向望去,心中念著:“這麽久了,也該到了吧?”

心念剛了,就聽一記聽起來非常平和,但卻隱現內中剛強的聲音正從大門外遠遠飄了進來。

“老爺,你這是什麽意思?真相未明,你竟然還要堅持為驅兒求這門親,難道你真的不在乎希兒是怎麽死的了麽?”

話音剛起之時,來人還在大門之外,而當最後一個字說完,說話者的身形,竟已然出現在大廳的門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夫人?你怎麽了來了?”

鄧正明瞠目低呼著。

而隨著他這一聲落地,現場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在心底裏暗暗叫道:“喲,這不是鄧希的母親周氏夫人麽?好了,她這一出現,事情可就變得更有意思了。今天這一趟可算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