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希的這一聲如黃鍾大呂,直將所有人的耳膜震得劇痛無比,被迫收住了聲息。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剛剛將不可一世的閻羅王一劍擊殺的惡鬼凶魂。如果一對一的激鬥,這裏沒有一個能是他的對手。

片刻之後,全場的聲音終於完全收訖,而鄧希則大步走上了陛階,來到了閻羅王的寶座之前,轉過身來,朝著眾人微微搖了搖頭。

“眾位閻君,各位大人,真不知道你們在囉唕些什麽?莫非是想殺了我,為死去的閻羅王大人報仇麽?”

此時,一眾閻君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便由第六殿卞城王走上前來。

“深淵鬼主,你既然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行,那還不束手就擒?”

卞稱王知道,雖然單打獨鬥不是對方的對手,但是此時已經不是在比武爭奪陰律司的判官之位,必要的時候,他們隨時可以一擁而上,利用人數的優勢將對方拿下。想明白這一層之後,他的底氣也隨之大為增強。

“什麽?你說什麽?我犯了罪?我怎麽聽不明白呢?”鄧希微笑道。

“嗯?”卞城王眉頭一皺:“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敢狡賴?”

“狡賴?”鄧希搖頭歎了口氣:“你們還真以為,我殺了閻羅王麽?”

“什麽?”

這話一出,整座大殿之中,便嗡的一下紛亂起來。顯然,沒有人能聽懂鄧希在說什麽。

“你不是失心瘋了吧?”卞城王上下打量一下鄧希,眼中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鄧希並不急著回答,而是一直微笑不語,等到下方的竊竊私語聲漸漸平息,他才開口道:“我知道,你們都在奇怪,明明我在你們麵前將這個‘閻羅王’一擊斃命,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家夥,這麽多年來居然都沒有發現,這個閻羅王,是假的!”

一言既出,滿場大嘩。

卞城王更是在驚駭的愣了片刻之後,再度逼上一步道:“假的?你憑什麽說是假的?說這種無憑無據的話,你當我們都是白癡麽?”

一旁的眾人也隨之大聲呼喝:“不錯,你有什麽憑據?”

“對!一殿閻君怎麽可能有人假冒?拿我們當傻瓜了!”

“大家一起上,滅了他魂魄!”

一時間群情激奮,都開始向鄧希緩緩地靠攏過來。而在他們的身上,滾滾的冥氣不斷湧現出來,他們已經在做動手的準備了。

在見識了鄧希和道錚子的大戰之後,他們都明白,要想將眼前這個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深淵鬼主”拿下,就必須齊心合力,搶先下手。至於那個閻羅王到底是不是冒充的,其實已經不是他們此刻關心的重點。

“要憑據是麽?”

刹那之間,一個嬌脆而清亮的聲音從身後閃現,瞬間鑽入了眾人的耳朵裏。這聲音的震懾力,甚至比鄧希之前的那一聲大吼,更加令人心悸。

心頭巨顫之下,他們便忙不迭的轉回頭來。

森然的閻羅大殿殿門處,那沉重的的冥霧之外,一個嬌俏而英挺的身影,此時正綽然邁步走入,她的腳步雖然輕盈如羽,但是她的出現本身,就帶給殿中的眾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尤其是,那些各殿的閻君們。

於是所到之處,所有人便自然而然地向兩旁退去,給她讓開了一條道路。

“是你!”

當女閻王即將穿過人群,走到最前端的時候,迎麵的卞城王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是我。”琰王轉麵向他笑了一笑,然後道:“卞城王,我們有很久沒見了吧?”

“不錯,對我來說,已經有幾百年了,對你,應該就更長了。”卞城王麵色不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陛階之上的鄧希。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琰王微微一笑,便從他的身邊走過,邁步向鄧希的方向走了上去,同時淡淡說道:“是啊,是很長,長到很多事情我都快要忘了,尤其是有些人當年是怎麽窮凶極惡的想要對付我的事情。”

這話一出,在場的幾乎所有閻君都忍不住臉色發青。

當年這位閻羅王的妹妹私自動用地府神器,將本已無法轉世的深淵鬼主的魂魄,送回人界投胎,犯了陰司大忌。十殿閻君齊集公議,要求依律治其之罪。

但是她卻置之不理,在當時,琰王的實力不但高過了自己的哥哥,更是傲視十殿,無人能敵。於是此事一時便形成了僵局。

後來,卞城王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將目標轉向了閻羅王,聯合九殿的閻君不斷向他施加壓力。

時間一久,閻羅王不勝其煩,終於有些承受不住了。見此情形,兄妹情深的琰王隻得無奈地主動退讓,自願受枯身咒之刑,被關入了飛刀火石地獄之中。

此時此刻,她竟然全身容光煥發的離開地獄,回到了閻羅殿之中。這樣已經讓眾閻君心驚肉跳,而且聽她的口氣,她的立場似乎還站在這個殺了閻羅王的“深淵鬼主”一邊,其中的古怪,就更讓他們驚異莫名了。

說話間,這位女閻王,已然走到了鄧希的身旁,在向他嫣然一笑之後,重新轉過了身來:“你們想要憑據是嗎?我就是憑據。剛剛阿鬼殺掉的,不但不是我哥哥,還是害死我哥哥的賊人,而阿鬼正是奉了我的請托,代我報了殺兄之仇。我的話,你們還有懷疑麽?”

“這,這是怎麽回事?”

陛階之下一陣**,如果說深淵鬼主的話他們還可以置之不理,琰王的證言,他們卻沒有辦法忽略。尤其是那些知道當年事情經過的人,都明白這位女閻王和閻羅王的兄妹之情。一個為了不讓兄長承受壓力,而甘願入地獄受那無窮無盡的痛苦的人,又怎麽可能會讓人謀害自己的哥哥呢?

隻是如果就這麽相信了,他們卻實在不能心甘。

“琰王,不是我們不相信你的話。可是,你所說的話,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一殿閻君,居然會被人冒名頂替,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就算是你言之鑿鑿,要讓旁人相信,也未免太過於兒戲了吧?”

卞城王的話剛說完,四下裏便紛紛應和起來。

更有人小聲的說道:“不錯,別是為了情人,不要親人了吧?”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剛剛好足夠穿透眾人的聲浪,傳入琰王和鄧希的耳中。

“嗯?”琰王雙目如刀,頃刻間便從人叢之中,將目光投射到了那人的臉上。卻是六案功曹中的天曹。這目光之銳利,看得他不由得全身一震,慌忙轉過了頭去。但依舊是心頭砰砰直跳。

“想聽解釋是吧?”女閻王高聲脆叫:“我隻說一遍,信與不信,我根本無所謂。不過等我說完之後,還要繼續開口囉唕的,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刹那間,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霸道之氣,立即讓眾人想到了幾百年前,那個讓整個地府都無可奈何的女閻王。而且這強大的威壓之力,似乎比當年更加凶悍,更加不可一世。

卞城王聞言頓時心中一陣暴怒,可是真要他此時就爆發出來,一股氣餒之情便立即從延髓之中直衝入腦,那是琰王的威壓之力,在他身體裏產生的自然反應。

“好吧,那就讓我們聽聽你的解釋。”卞城王咬牙道。

琰王冷笑一聲:“聽好了,為什麽我會知道這個閻羅王是假的?因為那是他自己說的。是他設計將崔玨崔判大人、阿鬼和我一同暗算,幾乎成功之後,在得意忘形之下,自己說出來的。你們這幫廢物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崔判的死因麽?如果不是有人陷害他,一個堂堂陰律司的判官,跑到大焦熱地獄去做什麽?如果他真的和阿鬼同歸於盡了,那些掌獄司的鬼吏又是誰殺的?”

“那也許是……”

卞城王的話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聽琰王一聲嬌叱:“我的話還沒說完,‘也許’什麽‘也許’?”

“你!”

卞城王的半句話被他憋了回去,不禁一陣氣滯胸悶,連連喘了幾口粗氣。

“哼!”琰王一聲冷笑之後,便又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夠笨,肯定還有想不通的,所以,我再給你們最後一個提示,如果崔玨和阿鬼真的是相互搏殺,同歸於盡的,這個閻羅王怎麽會對阿鬼剛才的出現那樣驚訝?他應該早早就用魂引寶鑒查看過了,知道他還沒死,不是麽?任何鬼魂隻要還在冥界,就一定沒法躲過魂引寶鑒的探查。”

說到這裏,琰王看了看四周圍這一圈驚疑不已的地府諸吏,頓了一頓,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是他自己親手殺死了阿鬼,認為對方絕對沒有可能生還,這才一時疏忽,忘了用魂引寶鑒重新確認一次。”

一番話說完,場中是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都在開動腦筋,思考這位女閻王一口氣倒出來的這麽多訊息。而片刻之後,他們便開始大眼瞪小眼的麵麵相覷起來。

“好像說的還有點道理?”

有人用低低的聲音說道,不過他剛開口,就立即被身旁的人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