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望津依然還在胡亂地指責著。
當聽到他說起自己勾結大妖有辱爹娘的名聲時,齊月雯再也忍不住打斷他,恨恨地高聲喝止道。
“夠了!你還有臉再提起我爹娘嗎?何況什麽勾結大妖,你敢說當年屠殺齊府時,你自己不是勾結大妖才能夠得手嗎?”
方望津驀地沉默下來,好一會兒他才胡亂地替自己狡辯著。
“我承認當年是我對不住你們齊家,但我並沒有愧對自己捉妖師的名號。當年我是驅使著我的靈獸上門想要打聽清楚流傳著的捉妖幡的事情,意外產生了點爭執才與你爹娘打鬥起來,並沒有蓄意謀害,更沒有勾結過妖怪……”
齊月雯冷笑兩聲,懟道。
“好一張巧嘴,好一個意外之下!縱然是與我爹娘有了什麽爭執,難道齊府數百人也都與你有了什麽爭執不成,你分明蓄意已久。況且,就許你有靈獸,就不準我也有靈獸嗎?”
方望津一聽更是吃驚不已,眨巴著眼睛瞧了姣蘭好幾眼,才結結巴巴地接著說道。
“不可能!這樣妖力深厚的大妖如何肯甘心受人驅使,連我都不可能強迫與它簽訂主仆契約,更何況你的法力如此微弱?我那隻大妖都還得多虧我方家祖輩降服後,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
俞淵早已同柳箐箐他們悄聲打聽清楚了所發生的一切,簡直要被方望津的恬不知恥震碎三觀,又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插口。
“像你這樣的壞人,我們當然不願意同你簽訂主仆契約了。但是齊姐姐是個好人,我們就自願幫助她的。你這樣,分明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好容易想起剛學會的一個新鮮詞語,不禁有些自得。
方望津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眯著眼睛盯著俞淵看了一會兒,才冷冷道。
“你不過是一個剛剛修煉了一二十年的小妖,自然願意依附於捉妖師謀求庇護,這裏哪容你一個小妖多話?”
方望津說完,隨手一揮衣袖,但見一道黑光徑直打向俞淵。
他雖然並不曾用心出招,但俞淵依然能感受到那道光芒中蘊含的威力,他趕忙化出原型,昂首鳳鳴一聲,吐出一團真火,這才得以化解那道光芒。
不料方望津見到俞淵的原型,更是滿麵驚愕,他顫顫地用食指指著俞淵,眼睛裏又是驚恐又是狂熱。他的整張臉都仿佛被他自己那湧出的複雜心緒而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顯得格外扭曲。
方望津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冷汗連連,他先是恐懼地問:“是你嗎,火鳳,你居然沒死?”
說話間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哆嗦,又好像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雙手無意識地摸索著退到牆邊,如同一個絕望的盲人在試圖尋找出最後的出路,捂著腦袋尖叫著。
“不可能,不可能的!最後一隻鳳凰早就死了,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鳳凰了,火鳳當年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可能活得下去的……”
他說著,仿佛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線生機,掀起衣袖看向自己的右腕,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語道。
“對,對!靈獸已死,主仆契約自然斷了。當年火鳳同我的主仆契約就已經斷了,縱然它拚死反抗逃了出去,也肯定早死了。一定是,一定死了!”
方望津勉強說服了自己,小心翼翼地抬眼朝俞淵的方向望了過來。
俞淵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忘了收回自己的原型。
方望津向他的方向看去,所見依然是一隻美麗高傲的赤紅色的鳳凰,尤其是那頭頂楓葉狀的金色印記,分明是當年火鳳的縮小版,他更加絕望了。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而陌生,耳邊不斷響起模糊的嗡鳴,他的眼睛無法聚焦,他的大腦無法思考,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和驚愕。
他試圖抓住自己的理智,讓自己平靜下來,但無邊的恐懼毫不留情地將他的意誌吞噬殆盡,他窩在角落裏,開始奇怪地抽搐著。
方望津瘋了。
誰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俞淵更是大為吃驚。在跟隨著姣蘭在妖族世界裏生存的這小半年來,他曾經多方嚐試打聽,都沒能打聽清楚最後一隻鳳凰的消息。
萬萬沒想到會這樣柳暗花明,在齊月雯一行探查十八年前齊府的血案時得到自己的娘親的線索。俞淵欣喜若狂,又恨不能讓這與自己娘親之死緊密相關的虛偽男人立刻去死。
他仍然沒有恢複人身,“嗖”地飛到方望津的麵前,其餘人也趕緊跟上圍攏過去。
俞淵啄著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瘋瘋癲癲的方望津的腦袋,方望津如同孩子般害怕地哭著躲避著。
“你給我說清楚,我娘親到底是怎麽受傷的,你究竟是怎麽害得它?”
俞淵稚嫩又憤恨的聲音響起,方望津卻依舊置若罔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隻知道不停躲避著頭頂那隻“怪鳥”。
齊月雯也滿是心焦,十八年前齊府的血案都還沒有從方望津口中徹底理清,如今又意外多出了俞淵娘親死亡的線索,可是方望津瘋瘋癲癲實在不像是偽裝的。
齊月雯焦急地扯了扯姣蘭的袖口,雙眼水汪汪地渴求地看著她。
姣蘭聳聳肩,無奈道:“你們這樣看我也沒法兒,他是真瘋了,心思亂七八糟,我根本聽不清楚。”
俞淵失望地飛落回地上,變換出少年的模樣。
眾人都滿心失望時,聽見另一側的簾幕後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吳姮健步走過去,揪住了胡宴之的後脖頸,看清是誰後氣哼哼地說。
“好呀,原來是你!正好,你快把十八年前的方望津和你如何施法謀害我爹娘,還有他瘋了之前說的那什麽火鳳的事情,一五一十給我們交代個清楚!不然,我饒不了你!”
胡宴之早在見到姣蘭和俞淵出現時便心知不好,方望津一直對火鳳之死心有愧疚,他自知自己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一直想瞅準時機溜之大吉呢。
可如今被逮個正著,他也隻好捂著腦袋不住地求饒,將前程往事一五一十交代出來。
原來當年他與林之道相交甚篤,一次兩人相聚飲酒時,林之道喝大了忘形,便誇耀起齊廉方是他的至交兄弟。
胡宴之早知方望津一直對自己同輩中凡有天賦者都有心結,尤以當時天資縱橫的齊廉方和沈梨媛最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當時急於為方望津做點什麽,以求在諸多門客中站穩腳跟,便問起林之道,齊廉方為何要帶著一家老小遷居到梨落鎮那個小地方居住。
林之道並不設防,便說起他們把酒言歡時自己也曾問過齊廉方這個問題,齊廉方當時頗為驕矜和自豪地講起過是因為此間有至寶。
恰好當時江湖上不知為何是哪位修習天文計算的捉妖師曾預言失傳已久的至寶捉妖幡即將現世,胡宴之便將他們這番酒後談話悉數報告給了方望津。
方望津本就眼饞齊廉方的天賦,如今聽說齊廉方還找到了可以統領萬妖的至寶捉妖幡,更是垂涎不已。
於是二人密謀,依靠著方家祖輩遺贈下來的主仆契約,驅使百鳥之皇的鳳凰火鳳帶著一眾小妖,前往梨落真逼問齊廉方捉妖幡的下落。
齊廉方當然矢口否認,沈黎媛更是個火爆脾氣,氣得直接出手要將他們趕出齊府。
方望津也是迷了心竅,便在打鬥間驅使著火鳳相助,殺了兩人。為了防止此事敗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齊府所有家下人等全滅了幹淨。
胡宴之說到這裏,不住地覷著俞淵的臉色,戰戰兢兢地接著說道。
“火鳳本不願做這種傷人性命的惡事,隻是因為主仆契約的限製不得不聽方家主的命令。它本就在齊府的打鬥中受傷頗深,因此事與方望津有了嫌隙,更被他打了不知多少次。
後來有一天不知為何,火鳳忽然不顧主仆契約的限製,拚死同方望津打了起來。方望津一時不敵,讓它逃了出去,隻能一直追著它,直到某日他察覺到同火鳳的主仆契約斷了,知道靈獸死契約自斷,這才放下心來。
現在想來,大約是火鳳感而有孕,不願自己的後輩再受方望津的奴役驅使,這才拚死逃了出去吧!”
他心驚膽戰地講完,趕緊低下頭,不敢看圍著自己的一圈人那難看的臉色,滿頭都是冷汗。
“此間有至寶?嗬嗬!”齊月雯笑著,那笑容,是那麽悲傷,那麽心酸,那麽的複雜而難以言表。
“僅僅因為一句酒後戲言,你們竟然如此喪心病狂,要害死我齊家近百人的性命!你們還配說是人嗎!”
最後那句話,真是聲嘶力竭,字字泣血!
俞淵更是承受不住這可怖可憎的真相,當即化出原型,噴出一口火焰,就要殺死兩人。
睿辰等有心勸解,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齊月雯根本不想阻攔,隻是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燃燒著的火焰如花般綻放,顯得那麽美麗夢幻,那麽溫暖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