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齊月雯心內有了法子,故而並未去點破姣蘭的猶豫,說道。

“不如我們將這洪蛟重新押回這座萬寶鎮妖塔中,再由幾位加固幾層封印,讓它在塔中靜思己過。一來可避免它在外繼續殘殺百姓,二來百年千年之後,一切也都煙消雲散,自然談不上什麽因果報應了。”

旁人還未表態,姣蘭頭一個拍掌讚道:“這法子不錯!讓他白白害得我在塔中耽誤這些時光,如今也讓他再好好嚐嚐無法修煉,無事可做的滋味。這下子可沒有我這樣好的妖怪,替他迷惑住僧人解開封印了。”

她說著,摩拳擦掌,興衝衝就要立即行動起來,拍著胸口誇下海口:“你們放心,我絕不放水!一定讓他務必在裏麵待上千年,生生憋死他。”

她說著,仿佛想象出洪蛟在鎮妖塔裏麵無所事事隻能終日打轉的憋屈模樣,捂著嘴巴“嗤嗤”笑起來。狐狸眼眯成了月牙的形象,讓人也忍不住跟著她一起笑起來。

其餘幾人中,睿辰是修佛不好殺生的,吳姮是最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去反對妹妹的提議的。

唯有無崖子,雖然因自己幾次被打傷深恨洪蛟,但自知哪怕此刻洪蛟勢弱,自己也不是它的對手。也隻好仗著姣蘭等人在場時恨恨得唾了一口唾沫吐洪蛟臉上,就勢同意了這提議。

洪蛟在一旁聽著,又氣又無奈,隻是無力地在地上撲騰著自己龐大的身軀,卻深駭姣蘭在場,並不敢再造次。

於是睿辰歇息片刻,將萬寶鎮妖塔放在洪蛟身前,重新盤坐下來,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隻見一道道泛著金光的佛語在萬寶鎮妖塔周圍浮現出來,整座塔也飛起來半浮於空中,隨著周身的道道佛語不斷旋轉。

約莫半刻鍾,睿辰的額頭青筋凸起,臉頰上沁出顆顆豆大的汗珠。

與此同時,萬寶鎮妖塔最底層正中的塔門徐徐升起,從中驀然射出一道耀眼奪目的金光,正照在洪蛟臉上。

洪蛟痛苦地在地上翻騰著,那道金光卻死死鎖在它頭上,炙熱無比,讓它身上的鱗片都片片裂開了。

一旁的姣蘭單是這樣看著,就心驚膽戰,早已化出九尾狐的原形,跳上齊月雯的右肩,四隻爪子緊緊扣住她的衣服,微微顫抖著。

齊月雯緊緊盯著睿辰,真怕他支撐不住這樣的法力消耗,為他揪心不已。因而她隻是伸出左手,有的沒的地輕輕拍著右肩上的姣蘭,無言安撫著。

在萬寶鎮妖塔的金光逼迫下,洪蛟不停地吐出惡氣,它原本七八丈高的身型也越來越小。不多時,便化作巴掌大小,被徑直吸入萬寶鎮妖塔內。

半空中還飄**著洪蛟的慘叫聲,萬寶鎮妖塔將它收進後終於散去金光,又緩緩關上塔門,從空中跌落下來。

睿辰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他伸手接住萬寶鎮妖塔,將其收入袈裟寬大的衣袖內,微喘著站起身來,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才勉力起身。

齊月雯早已過去攙扶住他,因方才一番生死激戰,吳姮此刻依舊心神激**,竟然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

倒是姣蘭見萬寶鎮妖塔已經被睿辰收入袖中,放下心來,跳下齊月雯肩頭重新化出女子的形貌,見齊月雯關切且焦急地一瘸一拐地跑過去扶起睿辰,眼珠一轉,掩麵一笑。

睿辰對齊月雯溫柔一笑,半倚著她站起來,說:"洪蛟已被收入塔內,隻是普度寺的僧人如今都被他殺光,未免將來生變,又讓它逃出,我打算將這座萬寶鎮妖塔帶回世空寺安置,想來能夠讓這孽畜在塔中懺悔餘生了。"

姣蘭聽了趕緊說道:“別急別急啊,以防萬一,還是讓我再在上麵加一層封印,保準那小蛇能在塔裏關到死!”

說著故意傳音進去讓洪蛟聽到,想到洪蛟聽到這話必定更加氣急敗壞的模樣,她笑得更加開心了。

卻說普華村外,自齊月雯等人進村後,柳箐箐帶著以寧和李傘兒便一直守在村外不遠處,殷勤地看著村口,焦急地禱告著。

可惜村子裏始終黑霧彌漫,根本看不清任何景物,更別提看到什麽人了。

她和以寧又都不免氣悶其他人昨兒個逼迫他們回村救人的嘴臉,也不搭理其他人。那對夫妻隻好和他們隔得稍遠些,也同樣凝望著村口,不住祈求著他們的孩子能夠安全出來。

至於那個大漢,見著他們已經進村,早已趕路去附近的小鎮了,隻拜托那對夫妻如果見著他爹娘出來告訴他們一聲,也帶著他們去鎮子上。

那對夫妻平素多畏懼那個潑皮漢子,隻好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太陽高升時,眾人隱約聽見村內激烈的打鬥聲,“劈裏啪啦”亂作一團。

大家不由更加憂心焦慮起來,側耳細聽卻又分辨不出究竟是誰占了上風。

柳箐箐焦急地跺跺腳,氣急敗壞地說,"哎呀!這到底什麽情況啊?真是急死人了!"又合十雙手混亂地祈禱著:"老天爺啊如來佛祖,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你們行行好吧。我師姐他們都是最好不過的人了,可,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李傘兒聽著遠處打鬥的聲音,更是又擔憂娘親的安危,一邊又害怕齊月雯等人因為自己而回村出事,兼之悔恨自己先前磕頭祈求反而讓那個潑皮借勢威逼他們進村。

不禁在一旁默默流淚,若不是為了等個明白,簡直又要哭過去,她隻在心中暗暗想著:"若是哥哥姐姐們和阿娘不能出來,我也,我一定也會隨你們去的……"

以寧最是沉穩心細,隻得一會兒溫言安慰著李傘兒,一會兒耐心開解幾句柳箐箐,又按捺不住擔心無崖子等人的安全與否,忙得滿頭大汗。

幾個人都沒有心思去吃飯收拾,就這樣等到了半夜。

以寧到底也是修習過道法的人,最是機警,第一個反應過來村子裏黑煙散去。他掐指一算,小心翼翼挪到村口,不由麵色一喜,還未轉頭告訴眾人。

柳箐箐見他莫名來到村口,眼見就要邁進村去,嚇得一把從身後抱住他:“哎哎哎,小道長萬萬不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進村的!"

以寧自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隨師父無崖子四處漂泊,第一次被女子這樣抱住,不由麵色一紅,支支吾吾才終於把話說出來:”不是的!你們瞧,村子裏黑煙已經散去了,我方才掐算了一下,這村口的結界也不見了。一定是那妖怪被師父他們打敗了……"

話音未落,那對夫妻早已衝了進去,徑直向家中跑去尋他們的孩子去了。

柳箐箐也是果斷放開摟住以寧的雙手,拍拍手撣去手上的灰塵,輕輕瞪他一眼,埋怨道:"你不早說!“一邊回頭招呼還在愣愣的不敢置信的李傘兒,”快!我們也快進去找你娘親和我師姐他們去。"

兩個人先帶著李傘兒回家找到李大娘,也不多敘話,便趕緊向普度寺的方向跑去。趕到時,睿辰正取出萬寶鎮妖塔來交給姣蘭加固封印。

柳箐箐見了吳姮,立刻哭滴滴埋怨般邊跑邊喊:“師姐!可擔心死我了!”連跑帶跳的"撲通"一聲直直撞進吳姮的懷中。

以寧也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來,趕到無崖子身邊,待到近前看清無崖子道袍上的斑斑血跡,看到他頭上手臂上包紮著的傷口,也不免眼角含淚,殷切地問候起師父的安危來。

無崖子此刻倒是莫名一股豪氣,裝作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無事無事,不過小傷而已!徒弟啊,這下你可知道師父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好漢了。"

以寧乖乖聽著,以往因為無崖子不過會些三角貓的法術,最愛滿口胡話哄人錢財的,雖然對師父又敬又愛,也不免有些不滿之處,如今真是肅然起敬,小心翼翼滿眼崇拜地扶住無崖子。

正感動間,姣蘭施法完畢,將萬寶鎮妖塔拋回睿辰,蹦蹦跳跳地來到齊月雯身邊,身子柔軟得沒有骨頭似的靠在齊月雯肩膀上,嘲弄道:"那老道又說大話,他心底正哭天喊地叫著疼呢!"

齊月雯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住嘴。

柳箐箐和以寧這才注意到她,眼前齊齊一亮,一時被嬌蘭的美貌震懾得話都說不利落,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追問起來。

眾人又將方才的情況和姣蘭的身份向他們解釋了一番。

天已漸漸亮起來,李傘兒扶著李大娘,帶著已經得知妖怪被降服的村民們趕來向他們道謝。

那對夫妻領著一個剛到膝蓋彎的瘦小孩子,第一個痛哭流涕地跪拜在睿辰麵前,壓著孩子不住地叩頭。

“幾位大師慈悲為懷,是我們先前豬油懵了心,求大師看在我們也實在是擔心這孩子的份上,原諒我們吧!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們實在無以為報,但求幾位大師將姓名告訴我們,我們一家子今後都要為大師燒香祈福,將來日子寬裕些,定為你們立長生碑,日夜感念你們的恩德!”

大家哭笑不得,一時卻也難勸起這一家子。

其他村民們看見,也是恍然“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邊磕頭邊百般道謝,眾人好半天才勸說拉著眾人起身。

這些日子下來,村民們都精疲力盡,又有那些被洪蛟奪走親人性命的,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依舊哭聲一片。雖如此,村民們依然拽著六個人的衣角不放,百般挽留眾人多待些時日。

因為無崖子經此一役也是傷勢不輕,眾人於是答應暫且在普度寺休息數日。

期間,村民們都感激不盡,雖然個個都是被妖怪折騰得家財散盡,卻還是準備著各色當地吃食,熱情地招呼大家。

眾人苦拒不得,就這樣熱熱鬧鬧地休息了大約十來日。

好容易送走了來道謝的又一家子人,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崖子苦笑一聲:“原來當英雄的滋味也不是這麽簡單的,這些日子我的臉都要笑僵了。”

他輕輕敲敲自己的腦袋,調侃著繼續說道:“我這傷勢也好了大半了,咱們也該起程出發了。再待下去,我都要胖成兩個我了,哪裏還跑得了齊小姐你這差使咯。”

齊月雯抿嘴一笑,也調侃著:“我還以為道長要樂不思蜀,不願意再接我這點子薪酬的差使了呢。”

她說著話音一轉:“不過說起來,再待下去也的確太叨擾這些村民了。他們好容易擺脫洪蛟,正該好好休養生息的時候,卻要日日這樣設宴款待我們,也實在難為他們。可是怎麽拒絕也拒絕不了,倒不如我們明兒一早留書一封,就悄悄收拾東西上路吧。”

眾人紛紛同意,第二日一早留下一封告別信,便起身上路了。

薄霧環繞,彩雲當空。

林間,姣蘭別別扭扭地抱一抱拳,對齊月雯說:“我真走了,你可別想我哦!"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齊月雯早已熟知姣蘭嘴硬心軟的性子,知道她雖然略有不舍,但本心定是更向往自由翱翔於天地之間。

因此,她也不多挽留,隻是溫柔地笑著囑咐道:”萬事當心,切不可再由著性子決定他人生死了。"

見她聽了這話麵露不耐,終於微微流露出自己的不舍,說道:“你走之後,我一定時常想著你的。”

姣蘭這才笑開,得意地揚一揚眉,趾高氣昂地吩咐著:“那你等著吧。等我什麽時候有空,就大發慈悲去看看你們吧。”說著化出九尾狐的原型,跳上樹梢,不多時便消失在叢林中了。

眾人一直目送她直到看不見,又回頭向普華村的方向眺望片刻。

見普華村綠水青山,晨鳥啾鳴,遠遠傳來窸窣的人聲,想來是已經有早起的人家起床走動了。

齊月雯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們早日治愈傷痛,恢複往日的勃勃生機。

眾人回轉身來,繼續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