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陽已經徹底落下,隻留下晚霞一抹餘光,姹紫嫣紅,映襯得死寂的村子更加詭異。
齊月雯好容易安撫住李傘兒,小姑娘這些日子成日驚懼,心力交瘁,不知不覺就趴在她懷內睡著了。
睿辰幫忙將她抱上床,放入她娘親的懷裏,老婦人喝過藥身體不支也早已睡著了。
眾人悄悄來至外間,無崖子一拍大腿,開始哭天喊地地叫嚷著:“牛頭鹿角,這還了得!定是妖龍在此作祟,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說著覷著眼向窗外瞄了一眼,恐嚇道:“太陽可已經下山了啊,趁著天還有點亮光逃命還來得及啊!”
見大家還是沉默不語,氣耿耿地揪起以寧的道袍後領口:“你們要做大善人就去做吧,以寧,我們走!”
說著就要拖著以寧離開。柳箐箐“哎哎”叫了兩聲,連忙勸和道:“別走啊道長,其實李傘兒也說當時黑霧彌漫,並沒有看見妖怪的全貌,未必是你說的什麽妖龍嘛?大家再商量商量嘛……”
睿辰自聽見李傘兒的話後便一直沉默著,此時靈光一閃,想起一事來:“之前聽師父說起過,雖說龍身強悍,難以傷到,但據說……”
以寧已經被拽住領口拖走了十來步,雙手一直上下飛舞著拚命掙紮,聽到這裏忙叫喚著:“師父,你聽聽睿辰聖僧說的話再走吧!”
無崖子也不由得放緩了腳步。
睿辰接著說道:“據說我佛門的金頂祥光幻化的金翅大鵬雕恰好可以克製住惡龍。小僧雖然法術低微,但恰好好奇向師父求教過如何施以此法。雖說未必能夠支撐太久,但能阻它一時,我們或許就能帶著大家一起逃出了!”
無崖子停駐腳步,心內天人交戰。
齊月雯心思細膩,早已看出無崖子也是心係李傘兒等人,不過因為實在擔心不敵,故意做出這副模樣來勸服自己逃脫而已,此刻正需要有個台階下,於是微微一笑,開口道。
“話雖如此,但是我們之中姐姐、我和箐箐都無法運用法術對敵,沒有道長這樣道法高深之人從旁協助,睿辰你終究太吃力了!”
見無崖子已轉過半邊臉來,麵上隱隱一股自得之意,齊月雯又加把勁吹捧道:“我知道道長也絕非那種貪生怕死之人,不過方才一場大戰身受重傷,恐怕不能更好迎敵罷了。還請道長千萬留下協助一二,待出村後我定將酬金翻倍,也好讓道長可以好好療養身子……”
一番誇獎利誘,無崖子再沒有理由不答應下來,終於回身答應了。
眾人趕忙喚醒李傘兒與她娘親,將計劃大體說與她們,希望她們幫忙說服村民一起逃走。
李大娘已是被那妖怪嚇破了膽,憂心忡忡,不敢輕信。
李傘兒到底人小,自有一股氣性,知道再待下去也不過一死,況且也憂心娘親的病,低著頭再三思量,咬一咬牙,打定主意。
她抬起頭,瘦小的臉上一雙又黑又大的眸子固執又澄澈:“阿蠻和他師父師兄們也會法術,可卻根本攔不住那妖怪。你們真的能帶我們逃出去嗎?”
雖是質疑的話語,但任誰都能聽出她語氣裏的祈求與渴望。
齊月雯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彎下腰直視李傘兒的眼睛,承諾道:“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李傘兒的淚珠在眼睛裏打圈兒,她抹一把臉,下定決心:“好!我去說服其他叔叔阿姨們!”
於是眾人陪著李傘兒在村子裏竄了一圈,費盡口舌終於勸著剩下的十幾戶人家走出地窖,互相攙扶著踉蹌著向村口走去。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烏雲遮月,黑霧彌漫,隻能靠著齊月雯等人帶來的火折子勉強看路。
眾人又是害怕又是緊張,個個大氣也不敢出,氣氛安靜得可怕。
還未走出半程,忽然聽見疾風呼嘯的聲音閃電般由遠即近。
“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仿佛就在眾人的上空,村民們本就連日來忍饑挨餓,登時嚇得跌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無崖子的右手一直緊緊攥著自己的毛筆,聽見聲音時便連忙運轉靈力,揮出點點靈光,最後一筆連起。
一道白光炸開,登時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那妖怪果然已來到眾人近前,本是藏著心眼眯著眼睛的,見此也不再躲藏,睜圓雙目,兩道紅光一一照過睿辰等人的身上,威嚴迫人。
“你們好大的膽子!我本想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今看來你們是鐵了心跟我作對!”說著冷哼一聲:“既如此,今日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說著張開血盆大口,呼出一股股黑煙,混合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朝眾人襲來。
最先聞到黑煙的兩個村民還未嘔出來,身子一晃,便沒有知覺地倒了下來。
齊月雯驚呼一聲:“黑煙有毒,快屏住呼吸!”心內不免忐忑,“奇怪!並未見過妖龍口吐毒氣的記載……”
這念頭一閃而過,因為情勢危急,她並不敢再多分心,也有些害怕再思考下去了……
未倒下的村人們大氣也不敢出,亂作一團,不分東西南北地奔散著逃開了。
睿辰口中念念有詞,左手結印,將木缽拋出。那木缽飛至半空,亮起一道道佛光,立時衝破開妖怪吐出的層層疊疊的黑煙。
萬丈佛光直照向妖怪額頭,燙得它額前黑色的鱗片顆顆破裂開來,勉強閉合後又重新破裂,它“嗷嗚”一聲長嘯,碩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痛苦地翻騰著躲避著,撞得大地房屋都一同顫動著。
睿辰的額上也沁出顆顆汗珠,他不敢鬆懈,右手變換不停,指尖幻化出一抹金頂祥光,逐漸變換出一隻高昂的金翅大鵬雕的模樣出來。
那金翅大鵬雕栩栩如生,越變越大,渾身燃燒起火焰,五六丈高後栩栩如生的昂首長嘯一聲,直奔妖怪的麵門而去。
發出傾盡全力的一擊後,睿辰再也支撐不住。齊月雯一直全身心關注著他,此刻也顧不上什麽男女之別,趕緊穩穩地扶住他。
兩人指尖相觸,竟仿佛觸電一般,讓兩人的心都顫抖了一下,卻又不敢害羞,更不敢看向彼此,各自壓抑著瘋狂跳動的心髒,默默地握著手,假裝鎮定地看向妖怪。
金翅大鵬雕的雙翼扇動,卷起無數沙礫將妖怪包裹在其中,眨眼間來到妖怪頭頂,鳥喙尖銳無比,略縮一下脖頸,就要朝妖怪雙目刺去。
妖龍本應該最怕金翅大鵬雕的鳥喙的,可那妖怪卻毫無懼色,矯捷地躲開木缽發出的佛光後,不慌不忙地張口吐出一股水流,瞬間便將金翅大鵬雕身上的火焰滅得幹幹淨淨。
它先前被佛光傷到額頭的鱗片,於是立起尾巴,分叉開如同一個大剪刀般叉住躲在水缸後的一個小孩,卷到半腰,猛地回首,張口便將那小孩吞入腹中。
那孩子連慘叫一聲都來不及發出,空中隻飄**著孩子父母淒厲的哭聲。
那妖怪吞下孩子後,不過調息數息,受損的鱗片便漸漸恢複過來,不僅如此,渾身氣息更加凝實,威嚴更加迫人。
睿辰等人心底便是一驚,知道這妖怪隻怕並非大家原以為的妖龍,更加難以對付,可箭在弦上,別無他法,隻好各自使盡渾身解數,隻求能夠帶領眾人逃出村子。
無崖子此刻根本顧不上心疼自己多年來積攢下來的符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背囊中的一遝符咒劈裏啪啦全向妖怪砸去。
有的符咒迎風自燃,有的則在半空中化出一陣勁雨,金木水火土萬般變化,雖然傷不到那妖怪根本,卻也讓它一時手忙腳亂了。
睿辰趁此機會,雙手掐訣,揮出一縷清風,試圖吹散村口彌漫的黑霧,雙手所指之處,黑霧消散,漸漸露出村口的本來麵目,模糊可見“普華村”的標牌。
眾人都是欣喜萬分,吳姮等人便連忙呼喚躲藏的村人一同向村口衝去。
眼瞧著出村的標牌近在眼前,卻忽然又被層層黑霧繚繞包圍起來,眾人隻覺一陣暈眩,出村的道路便又找不到了。
眾人回首看去,方才無崖子拋出的一遝符咒已經耗盡,那妖怪又咆哮著追了過來。
無崖子一撩道袍,唾了口唾沫在手,罵罵咧咧的:“他奶奶的,大江大河走多少年了,還能在這小村莊裏翻船!”
搓了搓手,他抽出拂塵,對睿辰使了個眼色,憋紅臉頰,使出吃奶的勁頭,將全身法力灌注於拂塵之上。
隻見那柄拂塵化作萬丈紅光,直劈開黑霧密密麻麻的疾速朝著妖怪全身打去。
也不知究竟是哪道紅光擊中了那妖怪的致命之處,隻見那妖怪忽然如著火般向天上彈起,接著尾巴耷拉到地上,整個跌落下來,將長長的身軀盤縮到一起。
睿辰連忙重新施法吹散彌漫的黑霧,一群人爭先恐後奮力向村外跑去。
洪蛟不過跌落片刻,又重新飛起來向眾人追來。
柳箐箐順手拽過不知為何駐足不前的李傘兒向村口奔去,卻不知為何李傘兒一直在身後掙紮。但是情況緊急,柳箐箐也顧不得什麽,隻是拚命拉著她朝村口奔去。
不少村民早已餓得沒有力氣,著急忙慌之下更是腳軟無力,你追我趕中也不知被什麽摔倒在地,不等再爬起來便被追來的妖怪趕上,登時沒了氣息。
到最後,竟隻有寥寥幾人隨睿辰等人逃出村子。
大家回首看去,黑霧重新籠罩住整個普華村前的最後一幕,血流成河,遍地屍體,一片慘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