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施主來的不是時候,我們已經要關寺門了!”一個女尼走正好走出來關門,卻看到荊離和玲瓏兩個人站在那兒,不由的舉起了雙手合十,望著她們說了一句。

玲瓏轉身就要向前,卻被荊離一把給拉住了,她微微的一笑,然後慢步的來到了寺門的邊上,也雙手合十恭敬的道:“這位師父,我們出門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以來的有些遲了,不知道你能否幫我們通報一聲,就說門外有一人想請悟覺大師解惑!”

“施主!”那女尼又彎身客氣的道:“很抱歉,悟覺大師外出化緣,暫且還沒有回來,可能要讓施主失望了,不如施主先行回去,待到明日在來吧。”

荊離聽了淡淡的一笑,看了看天邊的晚霞,天色的確有些晚了,她回過了頭來,輕聲的道:“這位小師父,悟覺大師一般都是什麽時候出門?又是什麽時候回來?若是我們還能等的及的話,我想在這裏等她們一下,我來一趟也不易,如果見不著她就這樣的回去,總覺得似是一件事情沒有做完一般的。”

“這,應該也快了吧,平時這個時候都已經回來了,今日稍晚了些,如果施主想等悟覺大師的話,不如進到寺中在等吧,外麵的風大!”那女尼倒也客氣,荊離含笑點了點頭,她們雖然坐轎前來,但是荊離已經吩咐轎子停在了山下,而且她們一身便裝而來,那女尼倒也沒有發現她們的身份。。。

兩個人隨著這女尼來到了寺中,寺內很寂靜,路麵也很幹淨,不是秋落的季節,這路麵也沒有枯葉,有幾個女尼在挑著水經過,荊離第一次來到寺廟這樣的地方,別有一番感觸,她四處的張望著,卻突然間看到那佛堂的正中跪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荊離的心猛然一緊,臉色頓時變了,出聲道:“這位師父,那位跪在佛堂的男子,是什麽人?”

“呃,那位施主幾天前來到本寺說是要出家,本寺雖然有男尼,但是卻極少,而且悟覺大師說他塵緣未了也不肯收他,他便一直在這裏跪了幾天了,決心很強。”那女尼搖頭說著,言語中頗有些可惜的感覺,荊離緊皺了眉頭,又輕聲的道:“你們大師知道他跪了好幾天了嗎?”

“知道!但是大師說他塵緣未了,還說過幾日他的有緣人就會前來,還會帶走他,所以堅持不肯收他,兩個人都有夠固執的,所以我們也隻能任由她們去了。”女尼說完,又引著荊離往前走去,玲瓏看到這個背影的時候也是心中一驚,剛想要說話,但是卻看到荊離的眼色,頓時將想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女尼將她們兩個給引到了另外的一間的佛堂,那裏沒有什麽佛像,倒是有一個香爐,荊離很少給什麽仙人,什麽佛祖上香,但是這一次她卻很例外,恭敬的跪在了地上上了一柱香,那女尼送她們進來便離開了,荊離跪在這蒲團上麵,閉上了眼睛漸漸的沉寂了心靈。

她的心中什麽也沒有想,什麽也沒有去考慮,反而倍覺得輕鬆,她曾經聽說過和尚很多都可以坐著睡覺,她一直都不相信,但是今天她卻信了,因為此刻的她,正是昏昏欲睡。

“阿彌陀佛!”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荊離的靜思,荊離睜開了眼睛,緩緩的轉過頭來,隻見一個穿著佛衣的素裝婦人正站在門口,她大概有六十多歲的樣子,滿臉的皺紋遮不住她那雙睿智的雙眸,她的眼眸晶亮,靜靜的望著荊離,荊離忙起身,走到了門口恭身一禮的道:“這位就是悟覺大師吧,在下有禮了。”

“老尼不敢當,老納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她深深的躬了躬身子,平靜而安然,荊離一怔,有些奇怪的道:“你,知道我是皇上?嗬嗬……”

“老納之前並不知道,但是山下有一座軟轎,轎邊有著皇家的禁軍守護,而且大荊國的皇帝十七八歲,身邊有一個心腹丫頭玲瓏,形影不離,而且皇上不喜著鳳袍,除了上朝之外,均是一身的素衣,所以老尼才鬥膽的猜測您是皇上。讓皇上久候了,老尼有罪,還望皇上見諒。”

荊離聽完後淡然的一笑,遞了一個眼色,玲瓏立刻走過去扶起了她,荊離笑道:“以前常聽到先皇說悟覺大師是世外高人,可是朕年幼,一不信佛,二不信命,一向自命清高,所以一直未能來拜訪大師,朕遷都尚州,大師亦跟隨而來,除了建寺之時朕出了一道旨,之後還要讓大師親自出去化緣,實在是朕的不對,朕給大師陪不是了。”

“老尼不敢當,皇上言重了,皇上今日前來,可是心中有惑?”悟覺大師的表情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她隻是平靜的說著,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荊離不由的暗自心驚她的修為,態度也更加的恭敬道:“大師真乃神人也,朕還沒有開口,大師就知道朕的來意了。”

悟覺搖頭往房中走來道:“不,老尼並不知道皇上心中有什麽惑,隻不過想到來寺中的,定是心中有著過不去的事情,世人均愚昧,如若過的順心,過的舒心,是沒有人會想起上天,也沒有人會想起佛祖的。”

說著她走了進來,恭敬的拿起了一邊的檀香,然後點燃後對著香爐深深的恭了幾下,這才尋了一個莆團坐了下來,冷冷的道:“皇上心中有何惑,不妨說來聽聽吧,也許老尼能為皇上解的了,但是也許老尼解不了,這一切都是命,老尼隻能盡力而為。”

知道自已是皇帝,也能直言敢說,這一點立刻迎的了荊離的好感,她使了一個眼色讓玲瓏退下,這才在悟覺大師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聲的道:“朕的心中紛亂,一直都靜不下來,大師對朕很是了解,相信最近大荊國發生的事情您也應該知道,郡主死了,除惡平亂一直都是朕的心願,為何朕做到了後,卻仍然不快樂呢?”

悟覺大師淡然的一笑,睜開了眼睛望著荊離,不知道為何,這眼神竟然讓荊離覺得心中有些害怕,她第一次先行別過了視線,躲著別人的目光,那悟覺大師輕聲的道:“皇上的不快樂,應該不是來緣於自身吧?是因為身邊的人?”

荊離的心一驚,麵對她這樣的晶亮的目光,自已竟然無法對她撒謊,隻是靜靜的點了一下頭道:“是,朕不明白,那個在佛堂跪著的天衣,他的仇人不就是清塵嗎?為何她死了,他還會難過?還有朕的另一個妃子,也曾被她深深的傷害過,但是清塵死了,他卻依然也悶悶不樂。還有朕,朕一直覺得對她來說沒有什麽親情,但是她死了,為何朕也會不開心呢?”

“這一切,均逃不開一個情字!皇上隻是心亂了而已,所以一時以為自已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皇上更懂的這是為了什麽了。天衣執意出家,並不是因為清塵的死,而是因為自已不知道從今以後,他要為什麽而活。所以他選擇了佛門,他隻所以選擇佛門,是因為他的心從來沒有為自已活過,從小他是奴才,他以主子為命,主子死了,他便無所依,在這個世界上的,似他這種人,太多太多了。”

“這樣的他也隻是逃避和尋找依靠,而並非真正的看破紅塵,所以大師才不願意收他,是嗎?”

“正是!”悟覺大師雙手合十,默默的低了一下頭,然後又閉上了眼睛道:“至於皇上所說的另一個妃子,那隻是為了自已在悲傷,他悲的並非是十惡不赦的清塵,他悲的與曾經與他共同生活過的清塵,好的清塵壞的清塵,都是清塵,雖然是壞的清塵死了,但是好的清塵她也是帶走了,所以他心中不舍的是他的回憶,人非草木,皇上何不笑對這一切呢?”

悟覺說到了這兒,又閉上了嘴唇靜默不語,荊離也不語,隻不過悟覺大師的話就如一塊石頭投入了自已的心湖,她頓時覺的心裏亮堂多了,佩服之情也頓生,她雙手合十,輕輕的道:“多謝大師開導,朕懂了,大師的話就如醍醐灌頂,多謝大師。”

悟覺睜開了眼睛,又是用那晶亮的眼睛望著荊離,之後她卻什麽也沒有說,淡淡的彎了身子輕語了一句:“阿彌陀佛!”

“大師朕可以去和天衣談談嗎?也許朕說了大師的話後,天衣會懂的自已真正的是想要些什麽。”荊離想到那跪在佛堂裏的孤單身影,心中不由的一痛,悟覺大師點了點頭,荊離起身,就在她要邁出走出房間的時候,那悟覺卻突的開口道:“皇上,你本無牽來,何理世間爭,隻要你稟著內心的善意,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的。不管什麽時候,你都要相信奇跡!”

原本荊離要踏出去的身子猛然的一頓,她轉過了身子,卻看到那悟覺大師靜靜的坐在了那兒,又閉上了眼睛,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悟覺大師的意思太明白不過了,你本無牽來,何理世間爭!她知道,她竟然知道自已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她是這個意思嗎?是嗎?不是嗎?

荊離望著那平靜的樣子,竟然一下子都分不清楚她真正的意思了,她不由的開口道:“相信奇跡?大師的意思是……朕以後還會碰到很多的磨難,或者人生的死角?”

“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老尼已經說的夠多的了,皇上之智,世上沒有幾個人會比的少,你一定會懂的老尼的意思。”說完,她又雙手合十,一副不願意在談的意思,荊離怔怔的轉身,腦海中卻一直都有著她這句話,心情也越發的沉重起來。

玲瓏看到她出來,忙迎上去關切的道:“皇上,天色不早了,我們現在要回宮嗎?”

“先不急,朕想要在這多呆一會,朕去找天衣去聊聊天,你在寺門邊候著吧!”

玲瓏彎身恭敬的應了一句,但是卻依然擔憂的道:“皇上,天色不太早了,天黑了會很不安全,皇上應該早點回宮,和天衣將軍的話,能少說就少說一些吧。”

“是!朕知道了,管家婆!”雖然玲瓏說的話有些逾越了,但是荊離卻聽著很是舒心,一個丫頭可以超越地位的和你說這些話,也是代表你在她的心中不單單是一個主子,也是一個朋友了,告別了玲瓏,荊離一個人來到了佛堂中,天衣依然跪在了那裏,荊離站在他身邊許久,他都不曾回頭。

“你還是決意要出家嗎?”荊離輕聲的說出了口,天衣的身子一怔,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荊離,頓時回過了身子,輕喚了一句:“皇上。”

“能陪朕走走嗎?”荊離沒有理會他的話,隻是這樣望著他,靜靜的望著,天衣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子,寺內真的很安靜,雖然寺中的人不少,但是卻寂靜的很,兩個人一路來到了寺中的一顆大樹下,這才停了下來,天衣立在荊離的身後,仍然不說一句話,荊離背對著他,望著大樹上的枝葉,輕聲的道:“能告訴朕,你為何要出家嗎?”

“微臣的大仇已報,已不再留戀塵事,自已這一生也殺了不少的人,隻想皈依佛門,安度餘生。”天衣輕輕的開口,說的很好,似乎是心裏的話,但是在荊離見過了悟覺大師之後,她知道這並不是他的實話,這隻像是一個練了千遍萬遍的謊言,用來欺騙自已的謊言,用來欺騙他的謊言而已。

荊離淡然的一笑,轉過了身子,定定的望著他道:“你說錯了,你的人生不是為了某一個人而活,清塵雖然死了,但是你不是一切都沒有了,你還有你自已,有你自已的理想,有你自已的未來,你可以選擇千萬種活法,而出家,隻不過是你在逃避生活,逃避自已的方式而已!”

“不是的!”天衣極快的打斷了荊離的話,就似是她的話弄傷了自已一般,他急聲道:“我原本還苟活至今,就是為了報仇。”

“為了誰報仇?”荊離低聲問。

天衣身子一怔,輕聲的道:“迎晨!”

“你為何要為她報仇?她是你的妻主?你想要嫁給她?”荊離仍然窮追不舍的問著,天衣的臉色已經有一些不好看,他別過了臉道:“雖然郡主將我許給了她為夫,但是我對她隻有敬重之意,並無男女之情。我為了她報仇,是因為她救了我的命,她是為我而死的,而今我大仇得報,也了卻了人生最後的心願。”

“你錯了!”荊離冷聲道了一句,轉過身子又對上了他的眼睛,冷冷的道:“你為她報仇,隻因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為她報了仇,就以為世間再無你要做的事情了嗎?你看看你現在脖子上帶的?這是一塊彩月奇玉,可解萬毒,整個天下僅此一塊,朕卻將它帶到了你的脖子上。你還記不記得,你在沉書閣奄奄一息的時候,是朕用奇玉救了你。曾經你幾次三番的來行剌朕,但是朕最後卻都放了你離開,每放你一次,你就欠朕一條命,你自已算算,你欠朕幾條命,你以為朕對你的恩情就可以被你忽視嗎?”

“我……”天衣被荊離說的,就似被人甩了一耳光那般,他立刻伸手扯下了脖子上的玉,遞到了荊離的麵前道:“我不知道這玉如此的珍貴,現在將玉還給皇上,還有我欠皇上的命,皇上想要的話,可以隨時的取走。”

“朕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而且你的命現在要了也沒有用,朕要留著,你可曾聽說,一個會做生意的商人,會將自已的利益最大話,你的命朕要留在最合適的地方用,你現在要跟朕回宮,乖乖的做你的大將軍,你想要出家朕不攔你,但是你要把朕的恩情全都還了,否則一切免談。”荊離冷冷的說完,轉身就往前邁步而去。

天衣被她說的怔怔的站在那兒,不知道是走是留,這個時候荊離突的開口道:“怎麽?你真的打算不還朕的恩情了?”

“不是!”天衣忙應了一句。

荊離冷哼一聲道:“那還不快走!”

天衣猶豫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彩月奇玉,輕聲的應了一句:“是!”

荊離聽到了這句話,立刻加快了腳步,天衣則是跟在了她的身後,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往寺門口走了出來,玲瓏忙迎上去道:“皇上,我們現在回去嗎?剛才寺下的禁軍擔心皇上的安危前來詢問了一下,奴婢讓她們先候著了。”

“吩咐下去,立刻回宮。”沒有看天衣,荊離徑直踏出了寺門,玲瓏還奇怪天衣怎麽會跟過來,但是她聰明的沒有問出口,一路上荊離沒有在說過一句話,玲瓏也不語,天衣更是沉默,天色才剛黑不久,尚州的夜生活也才剛剛開始,荊離一路上都是撩開了簾子看著熱鬧繁華的街道,腦海中不由的又想起悟覺大師的話,心中卻更加的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