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的二樓,月重錦倚窗而立,那身白衣,卻尚不及他更為蒼白的臉色,身後腳步輕輕,一個清秀的侍女端了盤子前來,柔聲勸道:“皇上,已經到了這裏,急也是無用,等他們消息回來,便知真假。”

“不可能是真的。”月重錦輕輕說話。

“是呀,我也覺得必然是假,卿卿就算受製於人,也不可能任由人擺布到這種地步。”那女子正是此時已經改名顏天的正牌聖女向天顏。

“不可能是真的。”月重錦卻似沒有聽到,隻是輕輕重複這句,顏天眼中閃過憐憫,歎了口氣,在他身邊再站了一會,隻得退了出去。

一出房門,在門邊站的跟門神般地木曆便道:“好歹勸他喝點水,這樣怎麽能成!”

“我是沒那本事,要不你試試?”顏天歪著一張看他,木曆一愣,憨笑“我自然更不行。”說著神色一正“可這樣總歸不是法子,封後大典還有好幾日呢。怎麽撐到住。”

“會撐住的。”顏天歎了口氣,朝裏麵看了一眼“這位呀,便是到時半分力氣也沒有,背也要人背了他去。唉,我也是愁的厲害,這要是真的,可如何是好?”

“笑話,怎麽可能是真?”木曆大咧咧地道:“那姑娘那麽有個心算的人,怎麽可能任人擺布,我雖與她說的話不多,可卻絕對相信,她可絕不會做任人揉,搓地軟柿子。”

“按她的性情是不會,可是……”顏天一歎“她就是因為顧念太多才回去的不是嗎?她將他都交托給你了,安排了後麵的事。可見是真正下了決心的,我聽她說那個人那兒還有她一個極重要的朋友,若是他真的以此要挾……唉,總之就是麻煩的很。”

“我看你們都是想的太多了,我看她絕不像優柔寡斷之人。”

“你認得她才幾天!”顏天一扁嘴,也不理他,顧自下樓去了。木曆喃喃自語片刻,依舊守著,一動不動。

隻有一門之隔,他二人說話雖輕,可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屋裏人的耳中,月重錦眉頭皺的更緊,身軀不由得微微搖晃,一伏身,竟卟出一小口鮮血來,他伸手捂了捂嘴,看著鮮豔地血色在掌心凝作一個小團,眼中的傷慟,反而淡了下來。

還未到日落,出去的人便紛紛回來,眾人在樓下麵麵相覷,都自對方眼中看出得到的都不是什麽好消息,正猶豫著要不要上樓稟報,卻聽月重錦傳下話來,眾人俱散了各自休息,不會再去見他,大夥兒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卻也隨即微覺不安。

就這樣,月國和紀國的使者在楚京按捺等待了數日,終於迎來了楚王立後大典,使者們按著楚宮的太監所指,陸續入宮。

正乾宮位於楚宮的正南麵,數百級石階長長延伸至正殿門前,兩邊皆是較其略矮的宮殿,每個殿前都設了官椅,四處都鋪著紅地毯,彩燈高懸,錦旗飄飛,周圍禦林軍十步一人,整齊羅列。

楚國眾臣便立在石階之下,使者們則分居三麵的環台,月紀兩國環台都是人數滿滿,偏偏秦國的位置上,卻是空無一人,這情景落在眾人眼中,低頭私語者,一時遍遍。

這邊低聲喧嚷,那一邊卻是時辰已到,宮樂絲竹聲中,百官跪叩,楚王一身紅袍攜著一位冠帶華麗地女子緩緩而出,身後鳳鸞彩靠大張,宮女太監成群結隊相隨,二人穿過眾臣行到大殿石階下,慢慢朝著石階,向上走去。

眾目炯炯,都是緊緊盯著二人,兩邊使者團中,紀國這邊早有人驚呼出聲,走在石階上的二人,卻是充耳不聞,在眾目睽睽中,終於走到殿前,一旁儀典官員大聲唱諾,捧出聖旨來朗聲頌讀,階下官員皆沉默靜聽,而就在此時,忽然有人一聲號哭,生生地將儀典官的聲音壓了下去。

眾人皆是一驚,隻見楚臣行例之中,一名胡須皆白的老臣一邊大哭,一邊將朝服伸手撕開,一片雪白觸目驚心,這人竟穿著一身喪服。

兩邊的官員立刻上前拉他,那老頭兒卻是不管不顧放聲大哭“先帝啊!老臣罪該萬死,不能輔佐新帝,還眼看著他鬧出天大的笑話,成為四國之恥無法阻攔!老臣受天帝之恩,如今卻成了楚國的罪人!皇上兩番立後,皆是叛逆之極。立先皇妃嬪為後,大違常倫,忤逆不孝,立而又廢,損毀了天家威儀,如今更是荒唐至極,立一個恬不知恥的殘花敗柳,這樣的女子入主中宮,我大楚天威,必定蕩然無存……”他跪在地上,大聲號哭,一邊哭一邊還扯胡子,身邊的楚臣們上前阻止,都被他推了開去。

兩旁禦林軍雖已衝到跟前,可此人是三朝元老,皇帝沒有發話,誰也不敢真的將他怎樣,隻是作著樣子,勉強拉住,一邊勸一邊往邊上扯,眼看著就是走出眾人視線,階上楚勝忽然冷笑道:“慢!”

眾人皆為之一定,卻看那楚勝慢慢地朝下走來,冠帽上的垂珠一晃一晃,散的他一臉寒光冷峻之極。他緩緩走到那官員麵前,道:“你罵朕忤逆不孝?罵朕讓楚國丟臉?”

那老者一愣,繼而脖子一挺,大聲道:“沒錯,你違背先皇祖訓,是為不孝!你殺戮皇子,是為不忠,你擄了紀太子的女人,是為不義!”

“那又怎樣?”楚勝忽然放聲大笑“這是朕的天下,朕喜歡怎樣就怎樣,你這老不死的,憑你也敢來教訓朕?”說著忽然撥出腰上的劍,狠狠揮去,眾人的尖叫聲中,那老者頸部飛出一道長長血線,身體隨之“卟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楚勝麵目猙獰,拖著滿是鮮血的劍慢慢朝台上走去,笑指那儀典官道:“繼續!”那儀典官兒顫抖的聲音再度響起,而與此同時,紀國的使者忽然齊齊起身,楚勝目中隱有血紅,手中長劍一指,道:“你們又要做什麽?”

紀國的使者嚇的渾身顫抖,卻也昂然道:“敢問楚皇,這位皇後,果真是我國太子的那位寵妃麽?”

“不錯!”楚勝大笑。

場中發出一聲重重地抽氣聲,所有的楚臣都不由得微微發抖,紀國使者更是氣的發顫“那敢問楚皇,我國太子,今在何處?”

“笑話!”楚勝狂笑起來“他又不是美人,朕要他來何用!”

四周因他這話陷入了短暫的死寂,紀國的使者頓了一頓,轉身就走,楚勝揮舞著手中的長劍,狂笑的聲音響遏行雲“回去告訴你們太子,不要再惦念朕的皇後了,若是真的忘懷不了,拿紀國來換,或許朕一個心軟,便依了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