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名站到陣眼中時, 謝蓮生還能保持自己謝家大公子的矜貴與溫潤。

直到任平生對他說:“待會兒我聽我指令,勞煩諸位同時運轉自己的功法,左手位的陣法師掌陣, 劍修用劍氣攻向門上的陣盤,音修吹奏笛音,待到陣中燭火點燃方可停止。”

說完,任平生站在了最前方的陣眼處,直麵這座巍峨的門。

短短一天之內收到的驚喜未免也太多了。

門口的太極陣, 還有門上這個用上古符文書寫上的第二套陣法。

這個陣法倒是沒有任何難度, 是一個非常俗套的多人站位陣法,隻需要修習相應道法的人站在對應的陣眼上運轉功法,陣法自然就能夠解開。

唯一難的地方在於要找準五個人。

五這個數字, 想都不用想,隻可能對應他們五人自己。

也不知當年是誰出的主意,但肯定不是素光塵, 她一定是聽著其他人的餿主意一邊翻白眼一邊真的把這個陣做出來的那個人。

任平生想了想, 這麽土的招式, 大概是硯青想的,或許霜天曉還在一旁拱火攛掇了下。

聽到這句話, 謝蓮生完美無缺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吹、吹笛子?

在場這麽多音修,怎麽這位前輩就看中他這麽個半吊子了。

謝蓮生尷尬道:“前輩有所不知,雖然在下本命武器是這支玉笛, 但在下確實不通音律,苦練許久亦不得章法, 或許難以達成前輩的期待。”

“天——”

他正想說天音閣同樣有人再次, 亦有以笛為武器的音修, 不如另擇他人。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耳畔傳來細微的傳音入密之聲。

【我知道平生把那卷曲譜給了你,在場音修雖多,但隻有你能吹那卷曲譜】

謝蓮生迅速改了口:“天…衍弟子都是敢於迎難而上之人,蓮生願往。”

謝蓮生表情愈發僵硬,露出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絕望表情,死死握著玉笛,內心不斷質問為什麽兵塚那日這支玉笛會選擇自己這麽個五音不全的人。

他衝雲近月和一幹天衍同門露出了抱歉的眼神,心道對不起了,要給天衍丟人了,然後一臉悲憤地拿起了笛子。

橫舟目光輕掃過任平生,單手掐訣,功法運轉,關於這個陣法的一切就映入了她的心中,陣法品階不高,難度不大,她作為掌陣人也十分輕鬆。

她隻是有些不解,眼前這位神秘莫測的明山主,究竟是什麽人。

為何和她的朋友,擁有著相似的氣運色澤。

橫舟從小就擁有一雙特別的眼睛,她眼中的人和別人不一樣,有些人身上總是纏繞著一圈光暈。

大部分人是沒有的,若是身上有光的,也多為白色,還有少部分人身上的色澤不一樣,但這些多為修真界的大能,大多都是修為極高的前輩。

這些前輩大能的身上光暈多為金色,代表他們強盛的修為和生命力,修為越高,那金色越發燦爛。

也有些極其罕見的,比如北帝淩瓏。

天下八大道成歸橫舟見過其四,雲微、顏準,以及曾和橫舟以師徒相稱過的廣息先生,身上都是耀眼的金色,唯獨北帝,她周身的顏色是通透的紅,就像一團燃燒著的火焰。

除此之外,還有些人,身上纏繞著黑氣,或濃或淡。

後來橫舟發現,這些人身上的黑氣越濃,死得越快,淡一些的,有的人後來被驅散了,有的逐漸變濃後同樣也死狀慘淡。

小時候橫舟不懂,後來才慢慢參透,她的眼睛能看到的是人的氣運。

修行界的大能因修為強大而擁有著愈發強盛的氣運,所以周身金光璀璨。

大多數的凡人身上並無氣運存在,所以她什麽都看不到。

普通修士身上的白光,代表他們不算高的氣運。

而黑色,則是死氣。

此外,天底下也會出現一些身懷大氣運者,如北帝這般,氣運濃鬱到由金色變為赤紅之色,暗藏她本人的功法和性格,代表著她身上氣運極為強盛。

這些年,除了北帝外,橫舟還見過另一個特殊之人。

她們之間,起初是她心懷好奇,步步試探,後來因緣際會,她們成了朋友之後,橫舟便將此事擱淺,但心裏到底還是好奇的。

那個人就是任平生。

任平生身上的氣運顏色非常奇怪。

金光和黑氣各半,纏繞在她身上,後來有多出一抹淺淺的紫色,綴在金色和黑色中間,十分顯眼。

這是橫舟第一次在人身上看到這麽複雜的色彩,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紫色。

她猜測了很久,也沒有明白任平生此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和未來。

很少有人身上死氣濃鬱到那個程度卻還能活蹦亂跳的。

也很少有人明明當時隻是個築基境的修士,卻能擁有道成歸一樣代表著大氣運者的金色。

橫舟至今也未曾參透那一縷紫色是什麽,卻從此把任平生惦記上了,總會想些法子跟在任平生身旁,想要搞清楚這個人身上究竟有什麽謎團。

然後她就遇上了明山主。

明山主身上的色彩同樣奇怪,和任平生的相似卻不相同,明山主身上是金色和紫色互相交織纏繞,她身上的紫色比任平生身上的紫色愈發濃鬱,更為純正,甚至在兩相交織之中,紫色隱約占據了上風。

時至今日,橫舟依舊沒有參悟那紫色代表著什麽。

掌陣不難,她訓練的運轉起這座陣法,正分心盯著明山主敲,但思緒很快被一陣詭異的笛聲打斷。

是的,詭異。

此時此刻,在場所有人全都望向謝蓮生。

謝蓮生一臉麻木地吹著笛子,整個人顯露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短暫的解陣時間因這段第一變得無比漫長。

謝蓮生放下笛子時,看到在場所有人都堵著耳朵,包括自己的好朋友太史寧也默默的戴上了耳塞,一臉心有餘悸。

好的,今日過後,全天下都會知道謝家玉樹的笛音能殺人。

謝蓮生心中悲痛欲絕地想著,自從進入天衍自後,他完美的世家公子形象好像隨著天衍在外一些奇怪的名聲而**然無存。

伴隨著笛音落下,陣法中心那支巨大的蠟燭被點燃,蠟燭的光芒竟然比天光還要耀眼,讓眾人都不由側身避開,以免被這光芒灼傷。

燭光亮起的瞬間,門應聲而開,在空曠的天地間發出沉悶的餘響,在眾人麵前拉開一副不可思議的畫卷。

所有人都屏息望著眼前這一幕,久久不曾回神,被震撼到說不出話。

他們印象中的上古遺跡,要麽是斷壁殘垣,要麽是古樸陳舊的建築,要麽是陰冷驚險的險境。

但無論哪一個上古遺跡,都沒有他們眼前所見的這個來得震撼。

門的後方,入目是一條青翠欲滴的碧色長廊,這長廊由綠葉鋪成,兩旁全是高大的樹木,根係交織在地上,樹的頂部本該亭亭如蓋的葉子卻耷拉下來,和對麵的樹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碧綠色的穹頂。

碧色長廊其實是一條山道,他們正在山腳處,從此處望去,一眼望不到路的盡頭,山的巔峰。

這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脈,入目的一切都生機勃勃,甚至能夠聽到鳥叫和蟲鳴生,仿佛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良久,雲近月才從被震撼的感覺中抽身出來,感慨道:“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座洞府了,倒不如說,這是一方完整的世界。”

所以人們才震撼。

究竟要怎樣強大的人,才能夠憑空造世界。

空氣中傳來沁香,人們一時間很是迷醉。

唯有後方傳來太史寧不和諧的聲音:“等等,剛才陣法的中心是一支蠟燭,門上的鎖是明珠製成,蠟燭,明珠,是明燭啊!”

太史寧意識到這一點,突然興奮了起來:“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這裏真的是明燭前輩的洞府!”

但沒人理他。

人們沉浸這個光怪陸離的新的世界中,有人沒有禁受住**,往前多走了幾步,踏上了那青翠欲滴的山道。

在剛踏足而上的一瞬間,周遭的氣息突然涼了下來。

眾人莫名覺得天色暗了下來,抬頭一看才發現是穹頂的山中無數的樹梢枝葉織就的穹頂不知何時開始壓下,轉眼間就向著他們越靠越近。

雲近月冷嗬一聲:“快退!”

眾人打算退出門外,可已經來不及,沉悶的大門關閉,身後是思路,他們隻有山腳下這狹小的一塊地方可以躲避。

衛晉源見勢不對,立刻道:“躲也沒用,趕緊上山去!”

此言一出,任平生心道不好,但已經來不及。

這裏的山川草木仿佛聽到了衛晉源的這句話,他們腳下的地麵,土壤中深紮的根係開始瘋狂攢動,幾乎要突破地表的限製向他們席卷而來。

幾乎同時,某人震顫著發出尖叫:“眼、眼睛?!樹的眼睛!”

他語無倫次,人們循著聲音看去,卻同樣呼吸一窒。

這座山中數不盡的花草樹木,竟都像活過來一般,生出一雙眼睛,冷漠而審視地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

天地間傳來一聲涼薄的輕笑。

“哦?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