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多年, 霜天曉回憶起當年發生的事情也還是記憶猶新。
霜天曉又踢了踢池讖,她不耐煩道:“你自己說。”
她這一腳讓石柱又捅進去一點,粗糲的沙石捅進身體裏帶起血肉的黏膩聲讓任平生大為震撼, 她連忙道:“你別給他弄死了。”
話還沒說完呢。
霜天曉看著她被池讖弄得一身的血就來氣,凶巴巴道:“我在這,他還能死了不成?真死了我也能讓他活過來。”
任平生連連點頭:“還是大醫師厲害啊。”
池讖失血太多,原本感覺身體都開始發冷,又被這一腳踢得清醒過來, 也不知剛才經曆了一番怎樣的心理活動, 終於認清了眼前這兩個女人真的不在意他死活這件事。
他沉默半晌,任平生催促道:“現在虛空風暴的餘力猶在,我布了陣, 在虛空風暴的掩蓋下,這裏被隔絕開,不會有人聽見我們說的什麽, 就連天外之人也不行。”
池讖終於開口, 但居然是先反問了一個問題:“重霄仙壇你知道吧?”
任平生點頭:“大荒三大修行勝地之一, 夢微山、伴月海、重霄仙壇,夢微山塑魂, 伴月海提高境界,重霄仙壇是最適合破境之地。”
能去到這三地修行,是全大荒的修行者都夢寐以求的事。
隻可惜三個修行勝地的進入條件都相當苛刻,比如他們現在所在的夢微山, 守山弟子三年一輪換,每次也隻有三個宗門入駐守山, 且隻能是大荒數得上名字的大型宗門才有資格, 除開這些守山弟子之外, 其餘能夠進入的,都是經過了層層競爭,才能勉強擁有進入夢微山域的資格。
據她所知,餘下兩個勝地的進入條件則更為苛刻,尤其是重霄仙壇,因著仙壇有天然穩固的結界,不但能夠抵禦天雷,還能夠穩固神魂,讓修士不至於在渡劫時因橫生的心魔劫而迷失,如今修真界能同時起到這兩個作用的陣法少之又少,重霄仙壇那天然的陣自然吸引了不少修士紛紛前往。
尤其是高階修士,在拜星月化神境之後,每晉升一個大境界,都會麵臨一重更加險惡的心魔劫,因而越是高階的修士,越會選擇去到重霄仙壇渡劫,以防發生不測。
池讖語氣平淡,卻語出驚人:“重霄仙壇背後是天外天,他們將仙壇製成了一個陣法,陣法中有一種隱秘的煙霧,無色無形無味無毒,尋常人哪怕是最厲害的道成歸也無法察覺,這種煙霧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給在此地渡劫的人的紫府中,種上一粒種子。”
“因為煙霧無色無形,也沒有任何的靈力波動,故而在被植入體內時,誰也不曾發。因人的天賦和體質不同,有些人體內的種子自然死亡消散了,有些人的種子是一粒死種,根本無法發芽。但還有些人,他們體內的種子在暗中不斷吸取著他們的力量,孕育生長,到真正破土而出那一日,人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無力回天了。”
池讖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表情,卻是諷笑:“可笑的是,很多人還將這顆種子奉若至寶,將被種子選中的自己認作天命的寵兒。”
聽他如此描述,任平生心頭一動,想到了很多熟悉的東西。
“你說的種子,是仙核?”
池讖點了點頭,任平生心沉了一截,抬眸,對上霜天曉隱約透著無奈的目光。
霜天曉沉悶道:“你現在知道我當初為何要救他了吧。”
任平生“嗯”了聲表示回應。
陣法中的無形煙霧,像極了她當年渡劫時遇到的東西。
就倆這慣愛用隱藏在暗處的陣法來謀求利益以達到目的的行事手段,也很像真仙的手筆。
但…
任平生輕聲道:“難怪當時你會懷疑素光塵。”
素光塵是他們之中最擅陣法的,脫離陣盤和壓陣石,以天為基石地為盤,山川湖海為陣眼,這種陣法之道亦是素光塵獨創的。
霜天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但一想到素光塵最後的結局,心裏又是一陣難受。
任平生繼續問道:“既然很多大能都無法察覺,你是怎麽發現的?你當時在重霄仙壇渡劫時,也不過拜星月吧?”
“我聽見的。”
霜天曉幫忙解釋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他體質特殊,是個半妖,母親那方有上古神獸諦聽的血統,讓他的聽覺產生了異變。”
任平生了然。
很早之前就有過一種說法,大荒之上,人族、妖族、魔族、蠻族、靈族五族共同生存,每一族都有天生強大的血脈,若兩個不同種族中的強大血脈混合,很有可能會誕生擁有血脈天賦的孩子。
這種說法一直以來都隻是個傳言,因為無論那一族,修為越高,越難誕下子嗣,更別說是和異族誕下混血的子嗣。
也難怪,池讖的修煉天賦和速度如此驚人。
若不是在晉升拜星月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就算不自焚而死成為鬼王,也會成為大荒複蘇時代最年輕的道成歸。
任平生想了想,池讖發現的這個秘密有多驚人呢。
這些年在重霄仙壇渡劫過的修士少說也有近千人,且都是修為至少拜星月以上,大荒修真界最頂尖的一批人。
而這群人的體內因為渡了個劫,就被無聲無息地植入了仙核,他們甚至還不知道,仙核除了是天外天仙使的身份象征,更是真仙操控他們的方式。
“你當時想過將此事告訴別人嗎?”
池讖沉默些許,又複低沉道:“想過,也試過。”
他眸光晦暗,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都經曆。
“發現這件事之後,我中止了渡劫,那時年輕,沒想過中止渡劫的行為就已經讓天外天發現了我知道此事,他們給我下了禁製,我無法直接對外說出此事,我嚐試過很多方法,最後想辦法神魂離體後將神念傳遞給我的師兄。”
任平生聽到這裏,已經猜到了後麵的故事。
果然,池讖費力地抬起頭,哪怕時隔多年,提及這件事,他言語中仍是有著不平和苦澀。
“他聽到了,我成功了,就在我成功的第二天,師兄死了。”
池讖頓了下,喉結上下滾了滾,似乎在壓抑著情緒:“死在我手上。”
任平生歎息了聲:“真的是你做的?”
池讖眼神中透露著一絲茫然:“我…我也不知道,那段時間我的意識完全是空洞的,我不能確定,自己做過什麽,但我清醒的時候,師兄就倒在我麵前,致命傷是我的獨門功法煙山訣導致的。”
他那時才知道,他將這件事想象的太簡單,又將超然世外的龐然大物天外天想象得太心慈手軟。
他發現了這個秘密,天外天甚至沒有殺他,隻是下了禁製作為警告,就是有那樣的自信,他無法說出去,就算說出去了,也沒有人會信。
因為信了的人,都已經死了。
任平生隱約想起自己拿到無字牌時,聽到旁人議論紛紛談到池讖當年的事跡,最不可饒恕的一樁便是親手殺死同門師兄……以及諸多歸元弟子。
“自那之後,歸元宗門內部頻頻有弟子身死,那些事情都算在了我頭上,我知道不能再這麽下去,我繼續在歸元待下去,會連累宗門上下,甚至師尊。”
所以他以最為決絕的姿態叛宗而出,將所有的罪名直接攬在身上,毫不否認。
因為他知道否認無用,不如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天外天,從今往後,他和歸元隻有血仇,再無情誼。
仗著虛空風暴的屏障還在,霜天曉說話隨性了很多,池讖的故事就到這裏,後麵就是她和池讖一同經曆的。
“你知道的,因為你的緣故,我一直盯著天外天呢,後來我也查到了重霄仙壇,但當時我的身體狀況根本進不去,查的過程中我發現的他,觀察了一段時日,又跟了他一段日子,在他自焚身死之後把他的神魂撈了回來。”
霜天曉瞥了池讖一眼,冷笑:“現在看來,是救了個白眼狼。”
池讖埋著頭,避開了她的眼神,看到她這樣的眼神,就感覺心裏像被刀子攪過一樣,撕裂般的疼。
“他體質特異,除了聽力尤其好之外,神魂也相當強韌,所以我才能即使把他的神魂撈回來,將他轉化成鬼修,也因此他可以承受住你的道印,我讓他以你的道印為根基,以他自己一半的神魂為引,開辟了鬼域。”
任平生終於明白,為何當時在鬼域時她會那麽強大。
照理說,經過了渡劫時的重創,哪怕她神魂完好無損,實力也會相應的下跌。
可在鬼域時她實力不但沒有下跌,甚至像是回到了巔峰狀態,堪稱如魚得水。
“他那時的修為還不足以開辟一個可以避開真仙窺視的空間,所以借了你道印之力,你也知道,天外那群東西究竟有多恐懼你,感應到你的神魂氣息,他們逃都來不及,更別說靠近了,所以鬼域才能安生了這麽些年。棲川本就是你散落在外的洞府,應該是感應到了你的道印,所以被吸引而來,和鬼域的界域相連接。”
霜天曉抱臂,語氣平靜到近乎冷漠:“他的神魂連接著鬼域一半的界域,所以他還不能死。”
她看著任平生,因為當著池讖,所以後半句話她沒說。
但任平生卻懂了。
現在還不能死,要等到她將鬼域徹底接手過來之後。
任平生:“我明白了。”
她將這張殺傷力極大的符籙收起,轉而重新畫了一對符,念叨著:“沒想到短短幾天內我竟然畫了兩組子母符。”
她將子符向池讖眉心貼去,本以為如此堪稱羞辱的行為會引起池讖劇烈的反抗,沒成想池讖的反應倒是平靜,隻是道:“我可以接受你用符控製我,但我有一個要求。”
霜天曉眼角一跳:“你有什麽資格提要求。”
池讖看著她,認真道:“我的要求是,由你來掌控母符。”
他如此說著,神色堪稱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