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語驚塵, 引得眾人紛紛沉默下來。
聶長風身後幾個星瀾門弟子不明所以:“能走為何不走?這群凡人與我們素不相識,我們為何要理會?”
任平生不接話,隻是回首看向天衍的同伴們。
他們有些麵露猶豫, 有些則很是掙紮。
尤其是傅離軻,他是凡人出身,比起巍峨浩渺的仙家氣度,他更熟悉的是肉.體凡胎、草木人間。
有人猶豫,就有人堅定。
橫舟直接道:“我不懂你們在掙紮什麽, 要破開城門的封印法陣尚需一段時間。
如今太陽即將落山, 待到子時,鬼門就會大開,直接將鬼域連接到鹿夢城中, 屆時我們所有人都會完蛋。”
鬼域在大荒之中極其特殊。
它並不像妖域和魔域一樣,有一塊明確的領地,而是另成空間, 和天外天一樣, 遊離於五州兩域之外。
但每隔一段時間, 鬼門都會開啟一次,作為連通鬼域和人間的出口。
鬼門開啟的時間極不固定, 有時幾月一次,有時幾天一次,連地點也不固定,時常會隨機出現在大荒的各個地方, 所到之處,鬼修肆虐, 橫行無忌。
唯一能確定的是, 每年的七月十五, 鬼門必開。
顯然,這次鬼門出現的地點,大概率就是鹿夢城。
橫舟單片眼鏡後的目光格外清醒而冷淡。
“我去破陣,需要幫手。”
她對任平生發出邀請。
任平生斜坐窗邊,單手支頤撐在窗楞上,並沒有收回自己看向街頭巷尾的目光。
幾乎沒有太多猶疑的時間,任平生垂眸道:“你們去破陣,我想試試。”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橫舟卻聽明白了。
你們去破陣,我想試試,去救這些凡人。
橫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真不懂你。”
她說完,沒有浪費一丁點時間:“想活命的都跟我來,一起去破陣。”
聶長風帶領著幾個星瀾門的弟子,遲疑了下,衝雲近月略一點頭後,急忙跟上了橫舟的腳步。
走了幾步,聶長風回頭,有些著急:“帝休先生,您下山前門主交代一定要顧好您的安全,跟我們一起走吧。”
未料帝休搖了搖頭,從青竹碧葉紋花的袖底探出一根手指,指著任平生道:“我跟著她,不用你管。”
聶長風氣結。
他猶豫片刻,腦中關於無法向門主複命的為難和對活命的渴望廝打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想要活命的念頭占了上風,當即欠身道:“那先生保重,弟子先行一步。”
任平生回頭看向身後的天衍同門。
“你們不用——”
她話沒說完,被雲近月打斷。
高挑勁瘦的女劍修抱劍靜立於她身旁,微微下垂的眼尾多半時候都顯露出迷蒙無辜之感,但一旦她拿起劍,就給人一種一往無前的可靠和安定感。
雲近月先是從芥子囊中取出一支香,香燒的很快,很快化為灰燼,留下一陣清苦的餘韻。
天衍一眾人都認出了,這是天衍弟子的求救令。
“此地和鬼域有關,已經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情了,求救信已發,但師門何時能趕到並不確定,我們還是得靠自己。”
雲近月說完後,看著任平生又道:“別勸我,我要留下來不是因為你想救人,而是因為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和鬼修正式交過手,今日有這種機會,我若臨陣脫逃,這輩子我都無法正視自己的道了。”
她的道,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確定的。
任平生頓了一拍,似乎默認了,看向其他人:“你們為何也不走?”
楚青魚慢吞吞道:“師姐師妹都不走,我一個人走有什麽意思。”
傅離軻烏黑如墨的眉擰起,靜默片刻後道:“就像你說的,試試。”
衛雪滿在他身邊,輕輕點了點頭。
太史寧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哭喪著臉道:“你們都這麽高風亮節搞得我很有壓力啊。”
他猶豫了一會兒,閉上眼掙紮道:“我…我不行,我害怕,我去幫他們破陣。”
太史寧邁步跟上前麵橫舟一行人的背影,走到一半,回首看了眼背後的一群天衍同門,咬了咬牙,又折回來了。
太史寧收起折扇端持身前,難得正經了一次,誠懇道:“先試試吧,實在不行我再撤。”
他看著任平生,閉眼慷慨道:“任師姐不用勸我,我這個人很惜命的,如果實在救不了,我絕對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
任平生忍俊不禁。
氣氛輕鬆片刻,任平生笑著說:“這很好,能救就救,不要拿自己的命去填。”
此時距離子夜還有三個多時辰,再過不久,天黑下來之後,城內的危險就會變大。
而鹿夢城□□有至少五千百姓,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但任平生回看身後這群年輕的修士,有一瞬間回想起了曾經她和好友們遍曆天下意氣風發的日子。
“無論如何,我會盡全力保你們活下來。”
任平生回首,語氣平淡,烏眸淩然。
沒有人懷疑她這句許諾的真實性。
在場眾人之中,任平生不是修為最高的,但她早已經無聲無息地站上了這支隊伍的領導地位,不動聲色地掌控著全局。
“鐺——”
沉悶的巨響如白晝驚雷踏著日落西山的微光在鹿夢城中炸開。
殘陽微雨,長街飛斜紅。
所有趕在日落前回到家中的人們都被這一聲巨響驚醒,紛紛推門而出張望。
“怎麽回事?”
“哪來的動靜?”
其間夾雜著孩童的啼哭:“阿娘,是不是妖怪來了。”
絲絲細雨浸濕衛雪滿的發梢,運轉起冰魄決後,他全身都清寒徹骨,雨絲落到冰藍長衫肩頭,被寒氣凝成薄霜。
他在殘陽中疾馳,白骨長弓背在身後未曾解,所過之處,地表皆被凜凜霜色傾覆。
行至街頭,衛雪滿長臂高舉,在街頭銅鑼處重擊三次,一響比一響更重。
他清朗的聲音被靈力擴散開,傳遍整條街。
“城中所有人聽好,今夜子時,鬼門將開,屆時百鬼夜遊,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想活命的,現在立刻離開鹿夢城。”
“沿大道一路向東去城門,沿著地麵結霜處走,走其他地方會破壞保護你們所涉的陣法。”
衛雪滿停頓一拍,又道:“若是看到一個手持短刀的男子,不要害怕。”
他鄭重道:“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驟然得知這種消息,人們大多都是不信的。
什麽鬼門將開,什麽百鬼夜遊,他們從未聽說過。
他們隻知道這裏是他們自幼生活的地方,雖然最近城裏是有些奇怪,但前些日子有一個仙長贈予了他們每家一張辟邪符,貼上之後家裏就沒什麽怪事了,隻要在日落前回家,早些閉門,每晚都能安寢,哪有這個小郎君說的這麽可怕。
傅離軻那頭就遠不如衛雪滿順利,他眉目凜冽,又手持利刃,比起暫時還未出現的百鬼,在百姓心中,顯然是他更嚇人。
傅離軻冷聲道:“聽見了嗎,想活命的跟我走。”
有大膽地人從院牆探頭出來,警惕地看著傅離軻,更多的是躲在家中不敢動,他正對麵的一戶人家,父親母親手持菜刀和鋤頭,冷冷地看著他。
沒有人動。
稍許,遠處有人低聲議論道:“這年頭,馬匪綁人都有新說辭了。”
“怎麽辦,要不要去報官?”
“報給誰?城主府早一個月前就沒人了,現在城主是誰都不知道。”
傅離軻站在街角,望著日頭徹底沒入地平線,天色徹底暗下來。
他想了片刻,低聲道:“他那套果然還是不適合我。”
他手腕一翻,妖刀銷愁在夜色中映出猩紅的血光,愴然斬開夜色。
瞬息,泥土翻飛,刀芒入土三分,在長街之上留下猙獰醜陋的疤痕。
傅離軻黑衣長立,持刀背光緩步而來,在此刻的人們眼中,可怖的如同鬼域修羅。
他走到一個看著不過三四歲的小女孩麵前,目光微垂。
傅離軻目光沉而冷,刀尖挽出一個淩厲的花,反手一擲,插入地縫:“聽到了嗎?想活命的,就照做。”
小女孩撇了撇嘴,眼淚含在眼眶裏,看著他靠近,“哇”的一聲就開始哭。
他說的和剛才明明是同一句話。
但不知為何,人們聽上去就覺得,他第二次說時,比起救人,倒更像是威脅。
仿佛如果不照做,要他們命的不是什麽百鬼,而是麵前如同修羅的少年人。
眾人心中大駭,他果然是馬匪!
相比起衛雪滿的有禮和傅離軻的粗暴,太史寧就細致很多。
他素來是個能侃的,無論是個跟親友跟同門還是跟城中的普通人。
無論到哪裏,他都最愛去茶樓酒肆之類的地方。
因為這裏有人情味,往來頻頻,皆是他不曾相識也不曾聽聞的一段故事。
太史寧一直知道,自己是靠筆杆子過活的,他喜歡聽這些人間的、嘈雜的、熱騰騰的聲音,這讓他筆下的故事也能活過來。
太史寧抬手揩去額角的汗,不斷念道:“娘親啊,你兒子這次可幹了件大事,若此行成功了,回去我一定要寫下來,編撰成書,印個千本萬本。”
反正他家就開了書局,不愁沒地方賣。
太史寧對著寂靜長街,扯著嗓子高聲大喊:“父老鄉親們,走水了,快跑啊!”
這句話比什麽都管用。
人們一湧而出,拖家帶口,有的背著老人,有的抱著孩子鬧哄哄地衝出來。
太史寧站在街頭,早已經換下了太史家小公子的錦衣,穿了一身樸素的粗布麻衣,極其自然地混入凡人之中,佯裝一副著急的模樣:“快快快,都跟我走,城主府走水了,一直燒到這裏。”
人們倉惶地亂成一團,有人七嘴八舌地問道:“那趕緊去救火啊!”
“我家的雞還沒帶。”
“我還得收點細軟。”
太史寧一聲高嗬:“活命要緊,別管那麽多了,都跟我走!”
一團亂的時候,有人帶頭,大多數人會下意識地聽從,當即就有人跟在太史寧身後向著城門的方向逃去。
人們一邊跑一邊回望,疑惑道:“哪裏走水了?沒見火啊。”
太史寧心裏打鼓,剛想隨便再胡謅一句,卻見身後驟起熊熊烈焰,火光直衝天際,將黯淡的長夜都照亮。
似乎是特地為他圓這個謊。
太史寧似有所感向著斜前方望去,看見謝蓮生衝他眨了眨眼睛,說了一句話。
隔著熙攘的人群,太史寧隻能通過嘴型來猜謝蓮生說了什麽。
“好歹是我的伴生之火,控製它做個樣子,不燒毀東西,還是可以的。”
太史寧收回目光,在心中咂舌,不愧是完美無缺的謝家寶樹。
最後一個坊市,李成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安慰道:“乖娃別怕,阿爹給你烙餅吃。”
他家六歲的孩子被嚇得哭的直抽,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之後,被他抱在懷裏,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外麵的天色越來越暗,但街上好像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閃爍。
小孩揉了揉眼睛,扒在窗戶邊,看清窗外的樣子後,驚訝得都不哭了,而是睜大眼睛,伸出肉嘟嘟的小手:“阿爹,仙人,是仙人。”
李成嗤道:“這世上哪有這麽多仙人。”
他說著,隨意偏頭一看,愣住了。
日落由明轉暗得很快,隻是幾句話的功夫,原本灑紅的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城中看著格外陰森,仿佛無端生出一股幽冷鬼氣。
但今天的夜晚格外明亮。
清冷的冰霜覆蓋了街頭巷尾,有一點明亮的火光從遠處而來,仿若長夜之中明亮的燭火,次第點亮整座城池,如星河傾倒,灌人間作天宮。
有人踏著燭火緩步而來,掌中懸著澄淨的光芒,映照她出塵的容顏,宛若天上人。
她指尖一動,掌中微光漂浮到小孩的麵前。
任平生躬身,對小孩輕笑道:“去幫姐姐把這個會發光的球撿回來好不好?”
小孩睜大眼睛,認出了這是白天在槐樹下幫他撿球的姐姐。
光點一路飄搖,向著城門的方向而去,小孩愣愣點頭,回頭看向自己的阿爹,卻見阿爹也是雙眼發直地看著麵前的姐姐。
李成磕磕巴巴地說:“仙、仙子,我…”
他不知該說什麽,下意識反應就要下跪,卻跪不下去,反而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托起。
那力量將他托起後,在他後背輕輕推了一把。
任平生目光平和而淡然,輕聲道:“去吧,我們時間很緊。”
李成抱著孩子一個個敲開了鄰居的門,帶著一群人快步向著城門處奔逃而去。
從西到東,幽暗的陰氣在錚然燭火的壓製下引而不發,盤旋在九幽陰兵陣中,亟待鬼門大開之時,徹底撕咬住這座城的咽喉。
而茫然無措的人們,或順從或不甘願地離開自己生活幾十年的家,倉惶地逃向未知的方向。
天幕之下,鹿夢城中的人們如同最為渺小的黑蟻,向著城門處漸漸匯聚。
城門處,橫舟身側懸浮著七個陣盤。
這是她目前的修為能做到的極限。
細雨、驚風、狂瀾、暗火。
四陣同出,攻向城門封印的十三處靈力回路。
解靈、伏神、奪魂。
三陣沿著封印的中心點開始,慢慢吞噬著封印的陣紋,從內部開始瓦解。
橫舟額前汗落如雨,同時控製七種不同的陣法對她來說消耗巨大。
在城門處設下封印的那人,一定是個高手。
這個陣法竟然比平時院長設下的陣法還要難解。
橫舟咬牙,迅速道:“左下坤位,利刃攻之,右邊坎位,火攻。”
聶長風在她身後指揮星瀾門的弟子結成大陣,數人的靈力結陣後匯聚於聶長風一人之身,幫助橫舟破解封印陣法。
時間慢慢過去,橫舟臉色愈發白,靈力消耗的速度飛快,但蠶食封印陣紋的速度依舊不夠。
聶長風也已經到了極限。
他們兩人都是望海潮的修為,剛過元嬰境初期,集合身後一群星瀾門的弟子,這樣的力量也無法打破這個封印。
聶長風悶聲道:“時間不夠了。”
橫舟喘息道:“這樣不行,還缺力量。”
“可還有誰——”
話音被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打斷。
從最初的微弱逐漸震撼起來,凝聚成一股巨響,落在橫舟心頭。
橫舟沒有回望,但她知道,是那個人救下的城中百姓在向這裏趕來。
幾乎同時,一支冰箭穿過沉悶夜色,落在城門封印的靈力節點處,大大加快了橫舟破解的進度。
衛雪滿長發如織,張弓如滿月,冰冷骨弓攜霜裹雪,一箭接一箭,未曾言語,但精準地落在了每一個橫舟需要的位置。
巨大的槐樹下,任平生垂眸,看著掌心的紋路,心中默數著時間。
另一個黑色身影悄然而至,鬼魅般倏然和她擦肩而過,留下一句冷漠的低語。
“演得不錯。”
任平生望著和天衍眾人一道救人的華遠,涼聲道:“你不也是?”
她嘴角有著些微諷意,仿佛先前一切的慷慨陳詞皆是偽裝,隻有此刻的漠然才是真正的麵目。
華遠在不遠處靜看了她一會兒,沉聲道:“你確實適合做這種事情。”
在天外天時,他竟不知雲七有著如此精湛的演技。
能夠在人前扮演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好人,能這麽快地讓所有人都卸下對她的防備心。
這和他記憶中冷漠地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兵刃的雲七毫無相似點。
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但如今,隻有他們兩人時,他又能一眼看出這就是他記憶中的雲七。
任平生漠然道:“天衍以仁立世,行有情道,向來鼓勵弟子遍曆人間,感受世情冷暖。我這麽做,不正應了天衍的意嗎。”
她緩緩勾起唇角,目光幽冷而涼薄,轉而又露出了平日裏一貫的溫柔清雅的模樣,笑道:“你看,我現在像不像一個合格的天衍首徒。”
華遠盯著她看了片刻,提醒道:“別忘了你的任務。”
任平生撥弄著指尖,眼神微垂,遮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逝的不耐。
“坐穩了這個位置,我才能更好的查清帝星的下落,不是嗎。”
兩人的對話隻在須臾間,任平生再度抬眸時,是聽見了城中不少角落傳來孤冷的低鳴,那動靜不似活人,更像是鬼魂的嗚咽。
“來了。”
任平生低語的瞬間,城中有近前道幽暗的鬼影緩緩浮現。
這群鬼修,都是從黃符已經徹底被侵蝕的家中出現。
顯然,是已經提前被九幽陰兵陣轉化為鬼修的人。
他們隱藏在黑霧之中,眼神木然,毫無神智,隻知道茫然地向前,心中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欲.望,想要吞噬靈魂。
這群鬼修嗅了嗅,感受到了某個地方有著極其濃厚的生魂氣息,繼而齊齊湧上,也向著城門的方向匯聚而去。
這些鬼修,和任平生那夜所見別無二致。
每個鬼修的修為都算不上高,但勝在無形且數量繁多。
他們一行人至多不過十幾,哪怕其中有幾個元嬰境修士在,也於事無補。
守在城門口的修士們紛紛麵露絕望。
被催促著不情不願離開家的人們看見身後龐大猙獰的鬼影,此刻已經嚇破了膽。
“這、這到底是什麽?”
說話間,鬼修已經紛紛上前,嘶吼著衝上來,龐大的鬼影黑霧將人們徹底包裹。
太史寧顫聲道:“還好把剩餘的人都叫出來了,不然今夜城中怕是一個活口都留不下。”
眾人亂成一團時,清耀劍光疾馳而來,一劍斬在眾人麵前,在地麵留下深邃的鴻溝。
雲近月禦劍而來,足尖點地的瞬間,抬手一記“霜飛晚”利落斬下。
夜色帶霜,劍光行過鬼影,過於清淩,將千名鬼修逼退一裏之外。
城中心,任平生目光沉冷,沒有拿著非墨,而是握著一把短匕。
她左手掐訣,飛速變換著,一個龐大的陣盤在她身側緩緩成型。
這個陣盤漸漸放大,三十六道陣紋裹挾火光將整座鹿夢城完全覆蓋。
從天幕向下看去,這方陣法像一個金光罩將鹿夢城完全籠罩其間。
她將短匕插在這課大槐樹上,從樹幹上留下鮮紅的汁液,像是淋漓鮮血。
人們驚愕地發現,就在這一瞬間,剛才還來勢洶洶地鬼修們像是被什麽桎梏住了,動作變得慢了起來。
橫舟麵不改色,同時控製七個陣盤令她頭疼欲裂,但她絲毫不敢放鬆,身後所有人都在為她爭取時間。
腦中的弦繃緊到極限的時候,橫舟感覺有某個溫柔而陌生的神識托起了她疲憊的精神。
吞噬封印陣紋的金線得到助長,速度明顯快了起來。
橫舟目光一亮,驚喜道:“快,時間不夠了!”
任平生的突然出現讓眾人心中為之一定。
身後鬼修不停地衝撞著她布下的陣法,她要維持著金光罩的同時,還要幫橫舟解陣,消耗同樣很大。
任平生心中清楚,金光罩維持不了多久。
她扔給謝蓮生一副卷軸:“吹這個卷軸上的秘法。”
完美無缺地謝家寶樹手忙腳亂地接過卷軸,一邊頭疼道:“我真的不通音律啊。”一邊緊張地現學起來。
稍許,一陣難聽到像是在人腦子裏摩擦地磚的聲音響起。
人們驚駭地看著謝蓮生,完全想象不出這是人能吹出來的聲音。
但曲子確實有效,鬼修們的動作再次放緩了。
陣紋還剩最後一線就能徹底化解,此刻月上梢頭,夜霧漸濃,被金光罩阻攔的鬼修們仿佛得到助長,實力陡增。
金光罩霎時被衝破了。
任平生麵色一白,咽下喉頭的腥甜。
城門已見鬆動,此刻距離子時鬼門開隻剩一炷香的時間。
無數鬼修阻攔著他們的前路,身後城門緊閉,不明所以地凡人們在哭嚎,一時間,緊張而絕望的情緒彌漫開。
太史寧咽了下口水,緊張道:“現在怎麽辦。”
任平生目光悠遠,看了眼天心月,輕聲道:“有一張符,可解此局。”
“那趕緊用啊!”
任平生擰眉道:“但那張符,唯有金丹境以上才能使用。”
太史寧麵露絕望。
緊接著,太史寧便聽見任平生輕描淡寫道:“罷了,擇日不如撞日。”
任平生輕輕吐出一句話,隨意道像是在說今夜吃了嗎這樣簡單。
“索性,就今夜結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