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雲七這個名字, 任平生麵不改色,露出了和在場眾人一樣好奇的眼神。

雲涯子搖頭道:“隻知道這個代號,其餘一概不知。”

楚青魚夾起糍粑魚, 不解道:“可他們如此汲汲混進天衍又能如何,我們自己都不知曉紫微星的下落。”

雲微和雲涯子對視一眼,眼中同時閃過微妙。

雖然隻是猜測,但確實已經八九不離十。

多年的師姐弟的情誼在這種時候提現的淋漓盡致。

雲微和雲涯子不動聲色地吃飯,未發一言, 僅憑一個眼神便達成了一致。

這件事現在決不能泄露出去。

否則她會有危險。

兩人偷偷看向任平生, 她還無知無覺,正埋頭幹掉了一碗雞湯,吃得眼都眯起來, 對楚青魚的廚藝讚不絕口。

兩人放下心來。

隻有她自己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任平生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師尊,潛入天衍的密探眾多, 為何獨獨需要防備天外天?”

談及天外天, 雲微的表情就有些複雜, 緩緩道:“天外天啊,如今是天下修真者的殿堂。”

“世人皆知, 此界天道有缺,除非仙人點化,否則無人能夠飛升。如此一來,代表上界仙人的天外天, 自然就成為了唯一溝通大荒和上界的渠道。”

雲微似笑非笑道:“普天之下,又有哪個修真者不想飛升呢。”

“這樣一群被點化的仙使匯聚到一起, 自詡代表了仙人的意誌, 高人一等, 甚至……肆意妄為。”

不知為何,雲微說道最後四個字時,語氣格外低沉。

任平生佯裝沒有聽出雲微語氣中暗藏的殺意。

“這三百年來,在大荒修真界中最無人敢惹,最至高無上的,就是天外天。原因,無非就是所謂的‘仙人點化’能夠給飛升無望的修真界帶來一線希望。”

雲微輕嗤一聲,譏諷道:“紫微垣預言中,紫微帝星現世,有望越過仙人點化,自行飛升成仙,天外天怎會不警惕,怎會不著急。”

雲微眼眸半闔,指間夾著玉箸,漫不經心道:“若說其他密探前來,隻是為了弄清紫微帝星的身份,好在重開大道之時占得先機,那天外天的目的,就要險惡而直接得多。”

她一字一句道:“若是知道帝星身份下落,天外天要做的絕對隻有一件事——殺。”

她眼神不經意瞥向任平生,卻見任平生單手支頤,不知何時已經停箸,兀自望向窗外。

目之所及處,牆角生出了一簇鈴蘭。

……

九天之上,天外天高懸於雲層中。

帶著烏木麵具的男子看完密信後,指尖生出火光,將其燒得幹幹淨淨。

“倒是沒想到,雲七能走到這一步。”

麵具之下,男子唇角微微勾起,言語間頗有些興味。

“天衍首徒。”烏木麵具男低笑幾聲,很是興奮,“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個成功進入天衍幾大主峰之人。”

“雲九那邊如何說?”

烏木麵具男麵前有侍者跪地,聞言戰戰兢兢道:“九、九號說一切正常,並無異樣,關於帝星一事目前還在調查中。”

烏木麵具男不置可否,他也沒指望過能很快得到結果。

他淡聲吩咐道:“傳令過去,暗藏在天衍的所有人分兩路,一路由雲九調遣,另一路盡數由雲七指揮。他們兩人一明一暗,更好行事。

告訴雲九,無論如何,雲七的身份不能暴露。”

烏木麵具男心中暗忖,雲七如今的身份太關鍵了,哪怕不用來尋找帝星,往後某日,或許會成為天外天製勝之關鍵,絕不容忽視。

……

任平生絲毫不知自己同時被兩方當成了首要保護對象。

她這幾日泡在天衍的藏書閣,埋頭苦讀,不願離開。

短短幾天時間,她在瘋狂吸收著這個時代的新知識。

不得不說,天衍不愧為複蘇時代成立的第一個修仙宗門,宗門藏書閣浩如煙海,極大的填補了任平生對於如今這個時代修真界的知識空缺。

沉浸在藏書閣中好幾日,任平生才被傅離軻和衛雪滿拽出來,三人一道去了天衍學堂。

傅離軻聲音低沉:“好歹是天衍首徒,剛入宗門,你裝樣子也得裝一下吧。”

不同於他們拜入各峰之後接收到來自各峰的教育,天衍學堂隻授基礎科目,針對天衍上下所有弟子。

元嬰境以上的修士,便可自行申請成為天衍學堂的講師。

今日的講師,正好就是雲近月。

她主講《鬥法要義》,把傅離軻拎到講台上進行現場指導案例教學。

課上到一半,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淒厲至極,卻在嘶厲的最高峰處戛然而止。

授課被打斷,剛入天衍的弟子們驚駭不已,講堂中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他們沒有看到發出如此淒厲慘叫的對象,隻看見一隊身著冷厲黑衣的執法隊整齊走來。

執法隊隊長似乎和雲近月熟得很,路過講堂時兩指並攏於額前劃過,算是跟雲近月打了招呼。

任平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身上的血腥氣。

雲近月走進了些,給她介紹道:“剛才領頭那位是執法隊的隊長,銘華峰的倪野,如今是元嬰境修為。在你入門前,天衍一切執法事務皆由他主導,包括抓暗探。”

任平生眼鋒微動。

“想來,剛才應該是執法隊發現了密探,已經被處理掉了。”雲近月若無其事地說著,她語氣稱得上輕鬆寫意,也正因為如此,倒是令在場不少人膽寒。

衛雪滿坐在任平生身邊,不由得攥緊了筆杆,目光晦暗不定。

他用的力氣太大,哢嚓一聲把筆捏斷了都沒有察覺到。

任平生若無其事地將斷筆從他手中拿出來,再塞了支完好無損的筆進去。

期間,她一言未發,就好像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衛雪滿愣了一瞬,而後垂眸,隻是緊握在身側的拳頭鬆開了,露出掌心四個被掐的發白的月牙印痕。

從天衍學堂回去的路上,不僅傅離軻和衛雪滿,目睹了剛才那那一幕的很多人都有些沉默。

不知是震撼於天衍對於密探的嚴格處置手段,還是在暗地裏憂慮自己的未來。

各自回屋後,衛雪滿沉默地坐在桌前,將一張皺巴巴的信紙展開。

這信紙明顯是被人揉成一團後再展開,其中內容亦隻有寥寥數語,卻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意思——查。

傅離軻在房中,心緒同樣不平靜。

今天白日,他又見到了夏林洋。

對方似乎不打算直接摁死他,而是享受著這樣貓捉老鼠的樂趣,遲遲沒有對人說出真相。

但傅離軻心裏清楚,夏林洋一定會說的。

大概率是在明日,在所有新入門弟子拜見九峰峰主之時。

若他是夏林洋,他一定會這麽選。

傅離軻的凡鐵長刀早已折斷,如今拿著的還是衛雪滿給他的那柄短匕。

短匕鋒銳冷清,測麵清如鏡湖。

映襯出傅離軻烏黑的雙瞳,閃過一絲殺意。

適時,木門連響三聲。

傅離軻收斂好殺意後才前去開門。

這次,形式調換。

夤夜而來叩門者,正是任平生。

她目光深邃,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是密探。”

傅離軻眸色微沉,手指節條件反射地動了動,卻隻是站在原地,並沒有對任平生做什麽。

任平生輕輕一笑,緩步入內,隨手打了個響指,木門又重新合上。

屋內燭影昏暗,跟在她身後入內,黑衣在黑夜中如同一道沉悶的陰影。

他烏眸無光,沉聲道:“知道我是暗探,你還敢隻身闖入我這裏。”

任平生不接話,抬眸,徑直望入他眼中,說了句看似不相關的話:

“從今日起,暗探之事,全權交由我處理。”

言罷,她含笑看向傅離軻,指尖於桌麵不緊不慢地輕叩。

像是在等待一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