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不要去徹底打破了五人之間本就不安定的表麵平衡。

硯青輕咳一聲, 用肩膀推了推殷夜白:“夜白,說什麽呢。”

作為唯二的男人,硯青和殷夜白一向走得近, 殷夜白也很聽這位兄長的話,可這回他卻沒理會硯青,隻是執拗地看著任平生,又重複了一遍:“阿姊,不要去渡劫, 太危險了。”

任平生聞言, 沒接話,隻是跟硯青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出去, 自己一個人留在殷夜白的房間裏,把他按在小榻上,隨手拾起桌上的木梳幫他把淩亂的發絲理順。

木梳的細齒輕輕劃過頭皮, 帶起一陣舒適的麻癢。

殷夜白靜默半晌, 任平生用發冠將他的長發束好, 這才問道:“昨晚出什麽事了?”

殷夜白一頓,想起了夢中不太好的記憶, 他雙唇微抿,搖了搖頭,隻是道:“我夢到你渡劫出事了。”

和素光塵在一起待的時間長了,他們都知道, 天機不可泄露不是一句假話。

很多時候,泄露天機不僅意味著要承受天罰, 更可怕的後果在於知曉的人多了未來會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任平生聽到這番話, 將木梳放下, 手順勢而下,在殷夜白臉上捏了一把,將他白淨的臉都捏的有點變形。

“不聽話的鋸嘴葫蘆。”任平生這樣評價他。

知道他沒完全說實話,任平生也沒惱,隻是平靜地在他對麵坐下,認真問道:“那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第一,若我不去渡劫,眼下大荒的情況,還有別的解決方法嗎?”

殷夜白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若是有,他們也不必走到這一步。

“那不就行了。”任平生眼底生出些輕鬆的笑意,“第二個問題,除了我,目前還有誰到了能夠破境飛升的境界嗎?”

殷夜白頭垂得低了些,肉眼可見的沮喪起來:“若是我修行再努力一點就好了,那我就——”

話沒說完,他額頭被任平生狠狠彈了一下,留下一道顯眼的紅痕:“你以為替我守陣是很輕鬆的事?”

殷夜白抬眸看著任平生,看到她一派輕鬆寫意的模樣,瞧著倒是比他們四人還要放鬆些。

可誰都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她承擔著最大的風險。

可看著她這般模樣,殷夜白心裏愈發沉痛。

阿姊這麽好的人,她的雙肩挑起了這個沉重的世界這麽長時間,她怎麽可能不知道此行風險太大,可她甚至早早地就已經做好了身後事的打算。

耗盡心血打造的洞府,幾年前天南學府就開始收集的各門派的傳承典籍,洞府中為各族都準備好的區域,還有她房間裏懸掛著的藍圖,她整理好的關於他們五人的日常生活和功法傳承書冊,全都是她為這個世界留下的火種。

那張地圖上繪製著她對這個世界未來的全部構想,若是沒有這場意外,她本來可以將這裏親手改造成她想要的模樣,而不是被迫跟著這個世界一起死去。

可這麽好的人,連身後都不得善終,要在人們的絕望之中繼續背負著如此沉重的罵名。

不該是這樣的,她不該得到這樣的結果。

殷夜白陷入這樣的情緒之中,再任平生又一次問起昨晚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他悶聲不吭,轉頭抱住任平生,悶頭埋進任平生的小腹:“阿姊。”

任平生輕“嗯”了一聲,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動作如此溫柔,卻讓殷夜白的心一寸寸沉了下來。

此刻他無比清楚,他阻止不了眼前這個人。

埋在她溫熱的懷抱中,殷夜白眼角滑落一滴滾燙的熱淚。

院外,硯青滿腹心事地來回踱步,霜天曉看著他這樣愈發心煩,索性回了醫室將自己關起來,回去的路上經過素光塵的房間,看到那人的房門竟是開著的,霜天曉驚訝了一瞬。

為了準備任平生渡劫的彌天大陣,素光塵前些日子稱要閉關幾日,這些日子一直房門緊閉,沒有動靜。

素光塵一直都是修士之中的奇葩,從來不見她勤修苦練,閉關倒是常有,可每每都是兩三日的功夫,跟尋常閉關動輒幾個月幾年的修士一比,瞧著頗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架勢。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平日裏甚至很少有人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修為,但霜天曉知道,在他們認識之初,明麵上看著是硯青最強的時候,素光塵隱藏在暗處的實力就已經深不可測了。

可這次,素光塵閉關了足足十五日。

她決定閉關那日,正是任平生提出要衝擊破鏡飛升來打破封印那日,聽到任平生的打算時,霜天曉的第一反應就是反對,硯青和殷夜白,雖未明著說不同意,表情卻都不讚同,唯獨素光塵,深思良久後,發出一聲清淡的歎息。

便是同意了。

自那之後她就開始閉關不出。

看到素光塵出現,霜天曉不由得有幾分期待,腳步一轉,上前有些著急地敲響了素光塵開著的房門。

她剛敲了幾下,素光塵就緩步而出,掃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一樣,溫聲說:“陣法設計好了,明日叫竹疏過來,我同你們講講守陣的要領。”

霜天曉被一梗,氣不打一處來,正想回嘴,可抬頭卻看見素光塵如今的樣子,難聽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閉關數十日,素光塵雪青色的長衫連半點褶皺都無,可她麵容卻格外憔悴疲憊,眼窩深陷,眼下的青黑肉眼可見,眼底的血絲讓她看上去雙目赤紅,唇色泛著不正常的白,像是有好幾年沒好好睡過覺的樣子。

這跟素光塵一貫的形象相去甚遠,這個女人哪怕是麵對最凶惡的敵人時也能做到談笑迎敵,衣袂不染塵,端得一副飄然若仙的模樣,隻有他們這群友人清楚這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一肚子壞水。

霜天曉將滿腹問題咽了回去,拽著素光塵的手腕將她拖回了房間。

素光塵不止經曆了什麽,思維難得有些混沌,被霜天曉拽進來時還道:“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先看看你自己吧。”霜天曉將她一把按回榻上,手順勢搭上素光塵的手腕診脈,而後眉頭越挑越高,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你這是閉關還是自虐?你氣息怎麽如此淩亂,體內靈力在互相攻擊,你……”

她盯著素光塵的眉眼看了半晌,難過道:“你做什麽去了,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言罷,素光塵突然抬頭看著她,沒頭沒尾地問道:“若你知道有人要做一件錯事,這件錯事會讓無數人,包括他自己付出沉痛的代價,可最終的結果確是好的,你會怎麽辦?”

霜天曉一愣,有些驚訝地看向素光塵疲憊的雙眼。

她沒想到素光塵會問這個問題。

誰到知道素光塵擅推演命理,她知道太多天機,卻很少透露,從來都隻是默默將問題解決掉,為了不讓素光塵付出那傳聞中泄露天機的代價,他們也恪守著那條線,從沒有人問過她有關的問題。

再說了,這女人一肚子壞水,腦子裏的彎彎繞繞就算是霜天曉硯青和殷夜白一塊聯手都能走迷路,也隻有任平生能跟上她的思路。

他們對此是沒什麽想法的,什麽人適合做什麽事,相處多年,心裏早就門清,已然有一番默契。

霜天曉深深看了她一眼。

素光塵這樣的人也會有舉棋不定的時候。

她無奈地苦笑了下,看來在知曉渡劫的打算後,他們的心都亂了。

問出口之後,素光塵才回過神來,按了按眉心,輕聲道:“不用在意我。”

“我遇到過很多病人,有的在遇到的時候就已經性命垂危。”霜天曉突然道,“這樣的病人,往往需要快手,一刻都拖不得,可也有很多的危病之人身體承受不住猛藥快手,稍有不慎就扛不過去。”

似乎有些猜到了霜天曉的意圖,素光塵緩緩抬頭看著她,聽霜天曉繼續道:“可這也沒辦法,大夫嗎,一輩子總能遇到過幾個,我能做的也隻有盡全力保住他們的命,一切治療的方法,隻要管用都可以用,哪怕在那之後他們需要麵臨持久的病痛折磨,甚至在被救活後也避免不了很快的死亡,過程可能極其折磨,甚至會將這種折磨延續多年。”

霜天曉靜靜注視著素光塵的眼睛,手一刻不停地在為她施針,卻又像是在給她力量。

“所以,我隻看最後的結果。”

言罷,造化金針被輕巧地避開,素光塵表情剛緩和些,霜天曉就目露嫌棄:“我一個道成歸的醫道聖手,用生死人肉白骨的造化金針給你治這疲累之症,真是殺雞用牛刀。”

她低聲罵罵咧咧著走出去,甚至替素光塵帶好了房門,再沒問一句關於渡劫之事。

素光塵坐在榻上,垂眸望著掌心,那裏有著唯獨她能看見的星線,細細密密地遍布整個房間,無限延伸的盡頭仿佛是他們看不明晰的未來。

“三萬九千七百四十六分之一……不,是唯一。”

最後,她掩麵,喉間溢出一聲沉鬱的歎息。

……

接下來的幾日,殷夜白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任平生去渡劫,甚至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和任平生大吵了一架。

硯青將他痛斥幾句,而後把他掀了出去,擔心影響後日任平生渡劫的心境。

殷夜白在院外停留了一會兒,聽著裏麵傳出的素光塵冷靜的聲音:“陣法已經設計好了,我們五個守陣之人的靈力是支撐的關鍵,屆時陣法一開,全天下參與的靈氣將會悉數匯聚到平生身上,助她一舉渡劫破境。”

殷夜白聽著,心頭愈發煩悶,又聽見素光塵的聲音繼續道:“這個陣法,我嵌套了最強的防護陣,陣眼由我親自來守……你放心,一旦苗頭不對,我將變幻陣法,為你抵禦雷劫,你找準機會,從劫雷之中脫身。”

硯青訝然道:“那可是飛升的劫雷,除非應劫者死,劫雷是不會消失的,怎麽脫身?”

素光塵平靜到堪稱篤定:“我能做到。”

出於對素光塵的信任,硯青聞言,反倒鬆了口氣。

但屋內,霜天曉想起那個突然的問題,略帶深思地看了素光塵一眼。

殷夜白回到房間,輾轉難眠。

距離渡劫隻有一天兩夜了,可他還沒有找到任何阻止她的辦法。

連日來的憂心讓殷夜白整個人都憔悴起來,根本睡不著,他深夜又起來,在學府內漫無目的地踱步,誤入一片花田,是學府的學子們種的花,各色各樣皆備,爭奇鬥豔。

繁花似錦之中,一叢叢格外不起眼的小花躲在大花的葉片下,避開了月光。

殷夜白看著那花,想起了曾經霜天曉隨口說的靈植知識:“那是寒鴉,有點毒性,但不致命,普通人碰了也就是腹瀉腹痛而已,幾天就好了,不過咱們修士可千萬要注意這種花。”

“為什麽?”那時他茫然無知地問道。

霜天曉回答道:“這種花又被我們醫修稱之為信任之花,因為它正常時候的毒性並不強,可一旦被修行之人親手種下,毒性便會由種植之人注入的靈力決定,所以若日常生活的地方出現了這種花,是非常考驗一同生活之人彼此間的信任的,畢竟……誰也不知道這花裏究竟有多少毒性。”

突然的,殷夜白心頭一動,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可遏製地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阻止不了阿姊渡劫,那……盡可能避免最終那個可能性呢?

渡劫最開始時劫雷的強度是最弱的,若在一開始就讓她失敗,是不是就不會出現他夢裏那樣的未來?

這個念頭一起,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難以控製地想著,有塵姐和他們四個在,哪怕最初就渡劫失敗,哪怕阿姊會因此重傷,可至少不會丟了性命,還要因此被萬人唾罵。

殷夜白隻要一閉眼都還能想起那些人咒罵她的醜惡嘴臉。

“那個陣法吸光了大荒殘餘的靈氣,她分明是想利用我們去實現她飛升的野心。”

“她死了一了百了,還帶走了僅剩的靈氣,我們這些人隻能等死了,真是居心叵測。”

他狠狠一拳打在地上,盯著那朵不起眼的花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摘下了那朵寒鴉。

……

渡劫那日,殷夜白鎮守西南角的陣位。

他眸光變幻良久,自己都沒意識到臉部肌肉因劇烈的情緒而掙紮扭曲,最終呼出一口鬱氣,還是將那朵寒鴉種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他極力控製著,往寒鴉中注入的靈力少得可憐,哪怕是少年心的修士,也頂多難受一陣就能將毒性排出去。

做完這一切,殷夜白心中產生一種難言的恐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救不了阿姊。

界外,一雙久久注視著這個世界的眼睛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很快閉上了眼睛。

殷夜白猶豫片刻,想去將那朵花重新摘下來,可已經來不及。

就在此刻,天地間狂風大作,天色驟變,這張遍及全天下的陣瞬間亮起。

殷夜白全部的靈力都被抽走,艱難地鎮守著這個陣位,再無任何多餘的經曆。

不起眼的寒鴉在風雲變幻之中兀自綻放著,微弱的毒性隨著陣法吸收的靈力一道匯入任平生那頭。

殷夜白心緊繃成一條線,時刻關注著大荒中心渡劫那處的動靜。

第一道劫雷落下,任平生扛住了。

第二道劫雷,她同樣扛住了。

到第三道時,殷夜白的表情已經有些不對。

“不,不該是這樣的,怎麽可能!”殷夜白嘶聲道,“怎麽可能!”

寒鴉的毒性現在應該已經起作用了,那一丁點微弱的毒性,不會對她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足以擾亂渡劫的進程。

眼下分明應該是任平生運氣出了差錯,無法繼續抵抗劫雷,素光塵改換陣法,將她從劫雷之中保下來。

可一切都在以殷夜白難以控製的方向行進。

任平生前半程的渡劫都很是平穩,哪怕後半程遇到了越來越強盛的雷劫,她也依舊扛了下來。

直到最後那道天雷。

最後毀天滅地的那道天雷降臨之前,她動作突然僵硬一瞬,不知出了什麽差錯。

而就在眨眼之間,天雷不留情麵地狠狠落下,正中任平生的軀體。

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她的肉.身和魂魄都在瞬間灰飛煙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天地間,隻有身邊這朵寒鴉還在勁風中招展著,仿佛在嘲笑殷夜白的愚蠢。

阿姊還是死了。

而且……是被他親手害死的。

……

自那之後,殷夜白就失蹤了。

他甚至沒有像自己的預言夢中那樣去瘋狂的尋找任平生的屍首。

那日他們親眼所見,在最後一道天雷之下,任平生身魂具滅,連個屍首都沒留下。

可時間甚至不容他悲傷。

任平生死後,隕世之劫接踵而至,一大批新的神降傀儡降臨,比起之前還有更加強大。

他渾渾噩噩地拚殺在一個又一個戰線之中,像是要耗盡最後的氣力去殺光這些神降傀儡,然後再尋處地方,跟著任平生一道去了。

那段時日他過得不人不鬼,跟硯青霜天曉也斷了聯係,甚至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一波又一波的難民在他的保護下逃往目前還算安全的地方,他身上全是腥臭的血腥氣,不知道自己手中殺了多少神降傀儡,夠不夠去給阿姊賠罪。

這樣渾噩的日子持續到素光塵找到他。

素光塵見到的殷夜白,和記憶中那個寡言卻高傲的少年相去甚遠。

他目光渾濁,血跡幹枯在臉上,形成斑駁的血痂,見她過來,也隻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拿起自己的笛子。

這把玉笛甚至被他直接當成匕首來用,原本白玉的質地,也同樣血色斑駁。

“打算殺多少算夠?”素光塵緩步走近,問他。

殷夜白沉默地起身,血色殘陽在他身上留下晦暗的投影。

“多少都不夠。”殷夜白沙啞地說,“有多少,殺多少。”

“然後你再去贖罪,給她賠命?”素光塵聲音有些沉,聽不出痛苦,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清澈。

殷夜白沒有回答她,試圖繞過她往別的方向去。

素光塵沒有阻攔,隻是回身輕聲道:“平生沒有死。”

殷夜白眼底突然燃起一簇火光,僵硬著回頭,低啞卻急促道:“什麽?”

“平生沒有死。”

素光塵布下的隔音陣宛若一方天地,隔絕了所有外來的窺視,包括天外那雙眼睛。

她清淡的眼注視著殷夜白渾濁的眸,眼底閃過一絲痛色,可很快又歸於平靜。

她說:“是我把她藏起來了。”

殷夜白不知自己此刻的情緒該如何形容,極致的悲喜交加之下,他感覺到心髒都在發出痛苦的嘶鳴。

他甚至沒有問素光塵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突然顫抖起來,蹲下來,雙手掩麵,溢出壓抑至極的痛哭聲。

哭聲由弱到撕心裂肺,像是要將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全都宣泄出來。

素光塵垂眸看著眼前無助的男人,同樣蹲下來,將他輕輕摟入懷中,溫聲道:“你沒有殺她。”

肩頭傳來殷夜白痛苦的嗚咽,素光塵眸光僅失神片刻,很快又重歸冷靜。

待到殷夜白的哭聲漸弱,他緩緩抬起頭,沒有說話,眼神卻將所有的問題表達出來。

為什麽,塵姐,為什麽要這麽做。

素光塵伸出手去,替他拂開了遮住眼睛的黏膩的頭發,淡聲道:“她說要破境渡劫那日,我閉關……其實是在推演命理。”

殷夜白固執地望著她,看到素光塵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用十五日,在無數個時間線中來回穿梭,推演出了三萬九千七百四十六中未來的結果,隻看到了一條活路。”

殷夜白心弦一顫,有些明白了:“……我種下寒鴉,導致她渡劫失敗身死,就是唯一的活路?”

素光塵溫和平淡地注視著他,那目光一如既往。

可殷夜白卻生出無盡的嘲弄感,那是命運對他的嘲弄。

命運留給這個世界唯一的活路,是讓他親手殺了阿姊。

素光塵輕輕握住殷夜白枯瘦的指節,沉聲道:“夜白,我是幫凶,是你的共犯。”

她明知道殷夜白要做什麽,明知道他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更知道他會多痛苦,甚至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她卻在背後推波助瀾。

她同樣也是親手殺了平生的那個人。

寒風吹著,殷夜白垂眸良久,突然問道:“她真的沒死嗎?她現在在哪?”

素光塵突然笑了下,極清淡的笑容,一閃而逝。

“她還活著,我把她藏到了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任何人能找到她。”

“她會活下去,去點燃未來的長夜。”

殷夜白眼底情緒翻滾著,久久沒說話,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素光塵。

素光塵也沒有再多說,轉而道:“夜白,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麽?”

她手指在他髒汙的發頂揉了揉,像是曾經任平生做的那樣,然後溫聲說:

“我要你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然後和她在光明的未來相見。”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殷夜白心中的希冀,他小心地抬眸,看向素光塵:

“我們都能在未來相見嗎?”

素光塵但笑不語。

那一夜的密談,除了他們二人,天地間再無其他人知曉。

殷夜白最終答應了那個瘋狂卻又痛苦不堪的計劃,在渾噩的時間之中,等待著在未來某一日他們五人在未來再度相逢。

可在他答應的第三日,素光塵以身為祭,引入且埋葬了隕世之劫帶來的所有災禍,永久地化身長河,留在了這裏。

殷夜白在素光塵所化的江邊占了一天一夜,最終放棄了神魂的抵抗,佯裝被真仙控製,開始了他漫長而又無望的等待。

作者有話說: